第二章
皇帝這句話模棱兩可,但賀裕庭卻聽懂了。三年前的事知道的人甚少,況且上邊早有密令,不許妄論。
所以這些話帝王能說,不代表他也能說。
梁王做事再出格,那也是當今陛下兄長留下的唯一血脈。世人皆知,當今太後育有兩子,一子是梁王的父親,肅敏太子祁恒,二子便是當今聖上。
肅敏太子早年戰死關外,隻留下梁王這唯一子嗣,太後自然是多有偏愛。
甚至于偏愛到不論黑白的地步,三年前正是——
“不過——”空氣安靜了一瞬,賀裕庭的思緒被打斷,年輕的帝王忽而歎息:“嘉陽長公主确實是巾帼須眉。”
“可惜了。”他說。
帝王的這句評判,沒人敢應答,畢竟這個話題早已是宮中禁事。
大涼和大慶聯姻的時候帝王在别苑養病,并沒有到場,一切事宜都是太後做主的。
賀裕庭眉心一跳,不知為何,他隐約感覺祁淮的這句可惜說的不僅僅是嘉陽長公主香消玉損這件事。
還沒等他細想,皇帝就轉開了話題,和賀裕庭談起國事來。
賀裕庭從勤政殿離開的時候時辰尚早,他沒有回府邸,而是讓車夫繞道去了趟城西。
上次那次他們不歡而散,賀裕庭壓根不同意她以身犯險,接近祁淮。
再說,她身份高貴,怎麼能委身做這樣的事?
對,就算那個人是陛下,是他賀裕庭起過誓要效忠一輩子的君主,他也覺得委屈了她。
她生于繁華,熱烈而肆意,本應被人庇佑在身後,安穩惬意的過完一生。
而不是像如今這般……
賀裕庭緊緊閉上眼,但他清楚的知道,她決定的事情,從來沒人改變的了。
若是他不同意,她可能會找更加兇險的方式。
所以盡管再不願,他今日還是來了。
過了一會兒,聽見身後聲響,賀裕庭沒有回頭,隻輕聲問了句:“你想好了嗎?”
身後良久無聲,過了會兒,清冷的嗓音才從後方傳來,嗓音淡的恍若轉瞬就飄散。
“我從來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清楚自己想做什麼。”
這件事她在心裡放了三年,現在,誰也不能阻止她。
*
丞相府外,賀裕庭下了馬,背手在馬車外等待。
身後長甯看着眼前的高門院落,福了福身子,“表兄放心,長甯曉得輕重,斷不會牽扯上丞相府。”
賀裕庭閉上了眼,他哪裡是怕丞相府被牽連,他分明是擔心她的安危。
他深吸口氣,良久,才轉身開口:“走吧,我帶你去見你外祖母。”
賀裕庭帶着一位姑娘回了丞相府,不多久,這則消息邊傳遍了京都。
消息會傳這麼快,是因為京都人人皆知,丞相不苟言笑,對待旁人皆是規矩有禮,而立之年身邊卻冷冷清清,并未成親。這京都多少人都盯着這丞相夫人的位置,如今賀相親自将一姑娘領進了府,還帶去翠福院見了賀老夫人,再加上賀裕庭壓根沒想瞞着,這消息自然傳的快。
從翠福院出來,賀裕庭帶長甯去了西邊的一個院落,“這院子清靜,我前幾天讓人修葺了一番,你先住着。“
說話間,長甯便瞧見了賀裕庭所說的院子,她擡眸,門上懸挂着“竹園”兩個大字。
字體灑脫,有幾分熟悉。
長甯微頓,賀裕庭别過眼:“前些天得閑便提了兩個字,你若是不喜歡——”
“很好。”長甯說。
确實很好,賀裕庭如今身份水漲船高,一字千金難求。況且這竹園清幽,前面有一小片竹林,像是從丞相府中隔離出來了一般。她還沒走進去就已知曉他花了不少心思。
“麻煩你了。”她說。
别的先且不論,這清幽偏僻的環境,确實能給她帶來不少便利。
賀裕庭抿唇,他并不是很想聽到她如此客氣疏離的話語。
“我已吩咐下去,府中沒人會過來打攪你,你安心住着,我挑了幾個下人,你一會看看合不合眼緣,留下幾個。既然……既然對外說是表妹,那身邊自然不能一個丫鬟都沒有。”
長甯颔首:“我明白。”
她跟随賀裕庭走進了竹園,賀裕庭一一給她介紹屋内的裝飾,“這長塌是我讓人按照你的喜好做的,你看看喜不喜歡,還有這——”
長甯聽着他介紹這竹園的每一寸地,忽而出聲打斷:“賀相。”
賀裕庭一怔,看向她。
“我并不會在這久住 ,你其實不必如此費心。”
她隻是借他一個身份,并不希望和相府牽扯過深,畢竟她要做的事風險萬分,一個不小心便可能會粉身碎骨,她本是死過一次的人,這些自然無所畏懼,但這些不該牽扯上賀裕庭。
*
賀裕庭沒有多待,很快就走了。不一會兒,管事就領來幾個丫鬟,讓長甯挑選,她隻留下了一個,名喚新露。
長甯溫笑着問過幾句話便讓人下去了。
突然,窗外傳來兩聲極短的黃鹂鳥叫聲,但長甯并未動作,而是聽到新露的腳步聲漸漸遠離,才放下了手中的茶水,說了句:“進來吧。”
幾乎是長甯的話音剛落地,一個黑影就快速從窗子翻了進來。
“主子。”
長甯擡眸。
山泉迅速開口:“屬下查探到那位明日确實會去遼荊峰。”
“微服?”
山泉點頭,“主子,可需要安排我們——”
“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