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露。”長甯打斷了她的思緒。
“嗯?怎麼了主子?”新露連忙答道。
“扶我起來,我想去院子裡坐會兒。”
雖然快要初冬,但天氣卻絲毫不見冷。今晚天色不錯,月明星稀。
長甯瞧着湖邊景色不錯,便扶着長甯在湖邊煙水亭邊坐下。
到底是深秋,且長甯還發熱,新露便進去替長甯尋件披風。
*
勤政殿。
祁淮合上最後一本奏折,捏了捏眉心。
蘇列接過内侍奉的茶,穩當的放在帝王手邊。
“陛下可要歇息了?”
祁淮半輕不重的“嗯”了一聲。
按照往常,蘇列這時應該服侍帝王安歇了,但蘇列思慮了好一會兒,咬了咬牙,往前走了一步。
“陛下。”
祁淮眼睛沒睜,随口問:“有事禀告?”
蘇列:“今日玄雲寺來報,姑娘受傷了。”
倏地,祁淮睜開眼。
不知為何,蘇列心底一顫。
帝王分明一句話都沒有說,但滿殿的人卻都跪了下來。
蘇列本想,陛下若是對人有幾分看重,最多抵不過派人讓太醫上山瞧一瞧。但他卻萬萬沒想到,陛下竟踏着夜色,親自到玄雲寺來了!
祁淮到的時候已經深夜。
還未走近,便聽到絲絲箫聲。
箫聲清冷,人卻比這箫聲還要冷。
同一曲曲譜,不同的人,不同心境,奏出來都不盡相同。分明和那晚是同一曲子,祁淮卻覺得那晚初遇的山間精靈好似消失不見了。
這一刻,祁淮想,究竟是經曆過什麼,才會吹出這樣的箫聲?
箫聲未絕,祁淮擡腳緩緩往湖邊而去。
蘇列瞧見帝王的手勢,沒再跟上去。
長甯的箫聲忽然停了。
祁淮沒開口,長甯也未說話。
良久,祁淮垂眼,指腹在身後摩挲了一下,“傷,可要緊?”
“不要緊。”長甯說。
“這麼晚,您怎麼過來了?”
祁淮背手看着湖面,不答反問:“經文可收到了?”
長甯一頓,經文自然是收到了,而且——經文的最後還蓋了他的私章。
“容澤”二字,清晰可見,明晃晃的,讓人想裝看不見都難。
普天之下,就連三歲小兒都知道這二字需避諱。無他,隻因這二字是皇帝的名諱。
明徽帝,名祁淮,字容澤。
祁淮就壓根沒打斷和她藏着掖着。
他也壓根不相信她不知道他的身份——他知道她是故意接近他的。
雖然長甯也沒想真的瞞他,她知道瞞不住,與其故意隐瞞,還不如從一開始就将自己的底牌亮出來。
她從大涼而來,是故意接近他的。
不然她不會故意奏南蕭,也不會在他面前識得那明悔經。
賀裕庭在信中問,這樣的風險會不會太大?
但她卻知道,像祁淮這樣的人,越是遮掩反而越是會引起懷疑。
隻要他不知她真實身份,别的就算讓他猜到幾分又如何?
“看來是收到了。”祁淮收回視線,緩慢的放在她身上。
長甯擡眸,望向他:“陛下這回,不需要報酬了麼?”
祁淮倏地笑了,連眸子裡都染了笑意,繁星點點,甚是亮眼,就連長甯都被晃的愣了神。
新露出來的時候,剛巧看到不遠處黑壓壓一片人離去。
她将披風披到長甯身上,“主子,剛剛有人來過了?”
桌上隻留了一瓶白瓷罐,長甯拿起,輕嗅了下,好一會兒才低低“嗯”了一聲。
她垂眸,瞧見身上的披風,頓了頓。
新露有些懊惱:“咱們這次上山呆的時間有些長,奴婢當初以為住兩天就會回去,便沒帶厚衣裳——披風隻有這件了。”
長甯身上的披風赫然就是上回祁淮派人送她的那件。
若不是主子發了熱,她怕加重主子的病情,才不會将這件披風拿出來呢!
新露瞧着長甯的神色:“主子若是介意,奴婢替您——”
“不必了。”
長甯攏了攏襟口,披風太大,攏在她身上,她整個人都像是陷進了那玄褐色中。
周圍絲絲縷縷都是龍涎香的氣息,雖淡卻存在感極強,像極了那個男人。
長甯忽然想起剛剛男人走之前留下的話。
他說:“天下哪有白拿東西的道理?”
“朕等着你心甘情願的将報酬送到朕面前來。”
這是長甯第一次聽見他的自稱,也是第一次意識到這個男人是整個大慶的君主。
萬人之上,睥睨天下。
帝王要的東西,從來就沒有得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