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筆

快要到站了。終于。

坐在行李箱上，默然地望着車門鑲嵌的玻璃闆外南京郊區從未見過的孤燈與高樓——也看不清，車廂溫暖的燈光裡，身後同學思索的表情清晰可見。

我透過這面鏡子，出着神，像是和自己聊天，又自覺是有人在身旁聽着，輕聲在腦海中說下去。

我說，結束了啊。真快哦。

昨天還在嵩山的山腳下一坐一個多小時，聽同行的姑娘們聊得熱火朝天，今晚就是在家裡，後天，又要回到校園，面對一成不變的學習上課。

南京，回來了。熟悉得沒有一絲新意，熟悉得看到就想無聊到哭出來。

也許我适合旅行，适合這樣單純隻是忙着生活的生活，也許我隻是迷戀身邊的溫暖。至少，我想這次如此地愉快，究其根本還是多數令人難受的所謂“巨佬”都沒有上車——難得有一次，大家在一起談論的不是學習，也沒有了那些虛僞的客套。或許也是有的吧，但好在我感受不到。

我在女生這一組。女子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奧南是一股泥石流，混亂的懸濁液，我又如何例外呢。

當然隻是盡力做好自己能做的好了。所謂君子如玉，吾日三十省吾身，每做一件事都要問自己這體現了什麼，有沒有什麼問題？我是不是又被某種心理學現象迷惑住了？

好在她們很包容。說班上熟悉的男生總是忘記還有我，我自我安慰說，被她們當成個一樣的女孩子很好。

要結束了啊。回到學校，又是一團糟，又是無止盡的學習學習學習學習學習着去考好一場試。

還有十天就要放暑假了——身邊人這樣安慰着。

輕輕搖搖頭。暑假很長，長到兩個月——又如何呢，日子一天比一天快了。且不說暑假的最後兩周至少就是瘋狂趕補作業抄答案的還要擔心着期初考試沒有複習的暗無天日，兩個月過去，我又要在這裡，默默地慨歎新的一段煎熬又要開始。

隻期待新的學期，高一的學弟學妹們能優秀一些吧，别再像我們這樣了。

希望樂隊最終能招到哪怕一個姑娘……

無聊……

越來越近了，每一條光帶劃過總以為那是某一段城牆或是城門，仔細看了才發現不過是城郊一段不知名的高架橋，又一陣無趣。

常常覺得出事并不可怕，等待災難的發生才是最令人絕望的本身。遙想着，天際線上一座黑黢黢的城市壓住了月光，近了，近了，近了，還有十幾分鐘就要将我們徹底吞沒。難得有機會逃離，卻又要自動地回去。

無聊。

啊……

身邊人靜靜地坐着，不發一言。她想也是入神了，望着窗外的一點虛空，那黑夜無窮無盡，壓抑得人喘不過氣來。

身後忽然響起一陣喧鬧的手機鈴聲，回頭去看，一個五六十多歲的男人滿面皺紋，關掉電話，過一會又是一陣鈴聲。

那個扶着行李箱站着的同學也掉過頭去看，又淡淡地轉回頭來。上午她還跟着我們的小組到處逛街，也不是完全沒有話，現在就是靜靜地。

回到學校，也是……

無聊。

聽她們說，昨晚她們去誰的房間裡鬧到深夜淩晨，五個人睡了兩個人的床。以後，不知道她們還有沒有機會這樣相聚了。

相見時難别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

為什麼是這一首呢，我也不知道，或許這就是意識流。意境中随着第一縷思緒飄來的，是最适合的詞句。

雖然與我無關——怎麼可能有關呢。但是，這是人間，我也是人。神愛世人，神永遠看見世人的憂慮與痛苦。

卻又無能為力。若為神，若為人，神又如何，人又如何。

無聊……

漸漸地，終于，眼前的軌道一條一條地合并成寬敞的橋梁，鋪着夜色裡也潔白的砂石。火車漸漸慢下來，到站了。

站台上密密麻麻地站滿了人，大多是上車的——這些人，他們在這樣可怕的黑夜裡奔波是為了什麼呢，終歸是為了活着。

世人皆苦。

沛然滄溟，永世相替……

無聲地站起身來，彎腰拉出行李箱一邊的拉杆。

車門在警報聲中開了，我一手提起箱子，邁步離開夢的最後一絲空氣。

大腦在旋轉，思維形态在這一刻瞬間改換回庸庸碌碌瑣瑣碎碎的家長裡短：還有多久要到學校了吧？真的很不舍跟着組員到處亂跑……校門口的那隻貓一個星期沒喂了，不知道現在怎麼樣？

回想，其實不過是一個星期不到的時間，卻又恍如隔世，想着的是好久好久沒做過什麼了。

身邊人輕柔地化成一股氣流，無聲無息地回到腦海之中，不發一言。

有一種暈眩的沖動，久已未見的鋪天蓋地的負面情緒倒卷而來。我看着四周，在班級之間點名的無盡喧鬧中，帶着陣陣蒼涼絕望得近乎悲壯的不真實感，最後一次找到了自己的組長和組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