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渡?”
她遙遙向器度望去,器度站在夜色裡,看不清她神色,隻依稀能聽見她低聲輕語,就像承載着無數人希冀的聖賢者,背負着太重的責任,但從不推卸埋怨,她看見器度轉身,有聲音傳來。
“不過我很擅長渡人,你要不要跟随我學習?入我門下,百世千劫,終有盡日。”
夜風呼嘯,她幾乎要答應器度。
不,不一樣的。
她這樣走入迷途的人,早就無路可返,何必要平白給人做累贅,拖器度的後腿。
她逃命一樣離開器度的山院,霜風如刀,器度站在山尖看她、看整個遊仙宗,最後看向這個世界的芸芸衆生。
器度一點也不生氣,她隻是覺得有點可惜,不過沒關系,她一向有耐心,可以等很久,等到對方來找她,等到她想自救的那天,等到對方自願跟随她。
至心皈命,誠願超脫。
這個世界沒有某個會在她舉起酒杯的時候手搭在她肩頭順勢吃她一杯酒的人,那就要很多很多的跟随者,要有誠心跟在她身後學習的人,器度習慣身邊有無數人請疑問教,她習慣對任何向她求救的人伸出手。
我想着這才是我生來具有的責任。
當然,有人求救,也有人會心盲耳聾,甚至并不能算得上全人,器度很喜歡折騰他們。
時晝如流水,很快器度的第一個追求者出家了,他反思前過,原來糟蹋人心是這樣痛苦的一件事。他願意削發為僧苦行,臨走之前他想如果器度能對他笑一下就好了。
器度有很多追随者,他們能為器度奉上他們可以搜尋到的任何世間珍寶,器度隻會說讓他們回去再考慮考慮,不行就算了吧。
器度因為她的挑剔成為世人心裡的一朵高不可攀的冰蓮花,有愛她的就有恨她的,恨她如此無情,愛她傳法四方,真看到她了竟會感到自愧形穢,和器度有關的愛恨情仇能傳到凡間小巷,同時傳遍的還有器度出版的修行心法、筆墨書畫、養生繪卷和各色帶着器度所好的事物。
她掀起一場名為器度的狂潮,人人都要從這狂潮中失去自我,将她刻在神魂中,直到掌門之女去世,她纏綿病榻多年,器度的書她看了又看,臨終前請器度來。
“我現在想跟您學習,是不是晚了。”
器度終于笑了,她上前握住了對方伸出來的瘦骨嶙峋的手,“一點都不晚,我一直在等你。”
“真遺憾不能給您奉拜師茶了。”
器度看着她合上眼睛,這是這個世界裡第一個,也是目前最重要的一個,她虔誠的追随者,器度看着沾滿紅塵濁氣的靈魂上塵埃一點點落下,露出澄澈的魂魄,她伸手輕撫,一朵金色蓮花悄然開放。
器度看着那朵蓮花遁去消失在此界,她沉吟片刻追了過去,虛空泛起一陣漣漪,清波過後,器度出現在一片蓮池上,面前是大片芙蕖,金蓮綠荷金光閃耀,有人伸手按住器度要的那朵金色蓮花,紅色的紗衣從他白皙的手腕上滑落,他笑盈盈向着器度看來,柔聲細語,吐息間是蠱惑意味,“你是誰?”
這個世界從名為器度的狂熱裡醒過來,然而以聖人們的眼裡來看,并不能完全清醒,器度打下的烙印依舊留在那裡,隻等幾世幾年有緣再遇到器度,或許就有機會成為她的弟子,跳出貪嗔癡怨的人世。
李伯陽在器度遇上另一個世界的時候就關上了瑤台鏡,心裡暗自希望他家二子能精機靈點,别讓器度跟其他世界的三兒相處太久,不然别的沒學,拿捏兄長的本事倒是與日漸長,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諸位道友以為如何?”
不等他們讨論,李伯陽繼續說道,“本界采用新式曆劫法本是因末法到來,人心蒙昧、妖魔橫行,仙神自然也應該與時俱進,加大度人力度。”
“佛法有雲,一切諸衆生身心皆夢幻,我輩雖不是佛門人士,亦有度衆生出苦海之責,這些劇目,雖然荒誕不經了些,卻也是一種極好的曆練,有時不經大悲大痛,如何能看開?如何能開悟?”
其實,就是人心變複雜了,以傳統的方式很難動搖得了固執己見的人心,不得不采取非常之法罷了。
“再者,我輩修行路上,曾經故友至交多有半途失道者,我等既超脫,如何能看他們仍然沉淪?瑤台鏡中,有許多搜集整理來的殘魂,多曆練曆練,也好幫他們清醒一二。”
李伯陽這話說的委婉,實際就是派人折磨老朋友,不信有人在你面前拉着你發瘋你不醒。
曆劫成功與否,根本不看你是不是按劇情走的,我們隻看有沒有讓假人微活,或者活人微死。
他們用這法子,讓很多曾經曾經沉淪在故怨舊恨裡的古神真仙殘魂殘魄紛紛罵他們不當人子,并強烈想要從這個荒誕的世界裡出去。
也就是說,不是我們想這麼變态,實在是你們心變硬了,一個人走過來和一個僞人走過來那能一樣麼。
壞是壞了點,出發點還是好的。
太上和他的師弟師妹想了又想,一時間覺得很有道理,一時間又覺得,雖然你出發點是好的,但是要不要先别出發?
“道友說的有道理,不過我看令弟,好像還未結束,新遇到的那人是誰?”
也是哪個微活的死人故友嗎?
看着有點眼熟啊。
通天舉手開口。
是别人李伯陽肯定不回答,但面對異界的活潑可愛弟弟,想起自己的讨債鬼,難免憐愛。
“是其他的……弟弟。”
明白了,是我。
通天放下了手,三清裡愛穿會穿紅衣服的隻有他了,不過怎麼感覺對方比他能裝呢,整的還怪正經的。
“看看弟弟。”
一衆聖人投來熱切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