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新帝踐祚,今歲新年極是熱鬧,街巷之間處處皆是煙火歡歌,祁嬛在外頭瘋玩了幾日被祁母傳令回府用晚宴。
祁嬛怏怏不樂,見祁淮序面色發白,手裡握着一隻巴掌大的暖壺,人亦是單薄了許多,仿佛大病了一場,形單影隻坐在主位身旁不言不語。
“兄長,你無事吧?”
祁嬛極是擔憂他的身子,走近一看,他眼下和唇旁還有淡淡的青瘀,頓時便驚道,“你被謝女打了?再怎麼樣,她也是不能打你吧?”
剛說完,身旁坐着的徐映便看了過來,極為吃驚之模樣。
祁淮序斜看了祁嬛一眼,無聲命她住嘴,又是兇神惡煞地道:“我看起來是能被她欺負成如此模樣?”
“不過就是染了風寒,休要大驚小怪 !”
祁嬛見他面色不善,也不敢去招惹他,跑到離他遠遠的位置落座,膳畢,衛景昭過來府内尋祁淮序出府遊玩,說是春芳閣過來了一批胡姬,美豔至極又能歌善舞。
祁淮序擁着肩上暖裘,看着手裡的竹簡,“病來如山倒,我是想去,但這具身子實在是不濟。”
“幾日不見竟就虛成了這樣?”
衛景昭狐疑地看他一眼,揶揄道:“你那東西這麼久沒用了,是不是見了女人也是如此不濟?”
霎那,祁淮序變了臉色,将竹簡狠狠地丢擲到了他面上,沒好氣道:“還有事?無事我便命人送客了 !”
“這麼大的火氣?我就說你是欲求不滿了吧。”
衛景昭摸了下被砸中的眉骨,又如此調侃了一句,随後将他竹簡送到他書案上,沉吟道,“你這堅貞烈夫之模樣,真想令京中對你趨之若鹜的女子見見。”
祁淮序輕輕哼了一聲。
“龍翔魚躍,天地無所不有,我豈會為她所困,又何談貞烈 ?”
“更何況,她……”
他微微頓住,垂下濃密眼睫,唇邊揚起一抹讪意自嘲,“罷了,出去走走吧。”
衛景昭忙是答應,又笑着将他暖壺握在手裡,“你大病初愈,這個可不能落下,免得伯母尋我麻煩,我是招架不住。”
……
二人禦馬遊街,最後到了春芳閣,幾個貌美胡姬一面奏着琵琶一面旋舞,輕薄纏身的绯色紗裙遮不住姣好曲線,楚楚動人,極是娉婷婀娜。
衛景昭拍手叫好,又賜了銀兩下去,轉身正要與祁淮序評鑒幾番,卻隻見他隻顧喝着葡萄美酒,面露怅惘,哀怨至極,似乎受了天底下最大的委屈。
衛景昭即刻伸手将他琉璃杯盞奪了,催問道:“究竟發生何事了?哪個不要命的敢惹你的不快 ? 你告訴我,我便立刻為你出氣 !”
“無事。”
祁淮序悶聲說完,斜眉,醉酒之面上端出一番倜傥不羁,眉宇之間自溢風流,惹得周遭侍奉貴人的女子頻頻顧望。沒多久,便有胡姬過來為他斟酒,以盼侍奉垂憐。
他勾唇,予之薄涼一笑,那胡姬立刻露出了癡迷之狀,被蠱惑般仰面笑道:“大人如此姿容出衆,有何不快 ? 奴家學了很多本事,侍奉你可好 ?”
“我為何不快,你永遠也不會知道 !”
說完,祁淮序便推開她,疾步走出。衛景昭安慰了那胡姬幾句,立即大步追了出來,二人掀簾而出,到了玄武街上,迎面正是遇上了浩浩湯湯的一行人,為首的正是崔彥台與太子李祯。
祁淮序立刻偏了臉,崔彥台則是面色鐵青,極是難看。
衛景昭與李祯互望了一眼,寥寥寒暄幾句後便各自打着圓場,李祯催他二人飲酒,“我們多年情宜,從前又是同過窗,一起讀過四書,兄弟如手足,又有何過不去 ?”
見崔彥台垂目不語,李祯便朝着祁淮序道:“敬恒,你說是也不是 ? 今日我與景昭都在,你們自罰一杯,就當事情都過去了 !”
聞言,祁淮序俊面之上浮出一絲冷笑。
“有勞殿下,可我與他,絕無言和可能 !”
崔彥台怒火中燒,恨不得将他之嘴臉撕碎,“你既是有家室之人,眼下還尚在春年,你竟就出來春芳閣喝酒玩/女人 !”
祁淮序唔了一聲,随即笑道:“是,我何不可?天底下還有何人不知,娶進門的那個,我不屑一顧。”
他譏諷至極,又口不擇言,“如此粗鄙女人,我一點也看不上她,一點也瞧不上 ! 就算她為我生子,我亦不會有絲毫疼惜之感 ! 她誤我終身,我恨她都來不及,我要囚她一輩子,要她為她之過錯贖罪 !”
“你……”崔彥台頸脖上青筋暴起,顯然是怒到了極緻,恨不得立刻讓他去死 !
“你究竟在說些什麼 !她在……”
耳畔似傳出一陣嗡響,祁淮序難以置信地仰面,果然見謝靈均身着一襲粉色錦緞夾襖立在酒樓台階之上,面色慘白,無助地流下一行清淚,而她之身旁站着崔岫,正用恨毒了的眼神看着他。
無數悔意似迎面劈了下來,他立刻跨上台階迎了過去,“靈兒、靈兒……”
謝靈均未再看他一眼,轉身邁步而去,崔岫則是攔下驚慌失措的他,冷道:“祁敬恒,你既看不上人又追過來做什麼 ?我話放在這裡了,等産子之後靈兒便跟我走了,和離文書請你早日寫下,一并交去官府。往後橋歸橋,路歸路,你們各自嫁娶,不必見了 !”
“你這是在做什麼,我與她夫妻之間的事何時輪到你一個外人來置喙 ?”
祁淮序一掌推開她,正欲掀簾進去,酒樓的客房之内已是傳來謝靈均的呼喊,“崔姐姐,我好痛 !”
崔岫立刻疾步沖去,隻見謝靈均坐在冰涼的地上,摸着高高隆起的腹部,痛得落淚,祁淮序失措地蹲在她身旁,用袖口為她擦拭滿頭的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