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當年之事,我已是放下了。伊人往已,滄海變遷,都會過去的。世上并非隻有謝姑娘一人,表哥你究竟在執着什麼 !”
“姨母日日為你婚事垂淚,你是她最看重的兒郎,亦是崔氏一門最有才幹的郎君,你怎忍心就此門脈凋零 ? 表兄,人活一世并非隻為了自己,也要為父母雙親,為宗門着想啊……”
崔彥台讪笑一聲,鼻頭泛起酸意。
他舉杯,飲下了那杯有些冷寒的烈酒。
“表妹諄諄善言,我何能不知 ?”
“隻是我一直覺得,我實在是有負靈均 ! 若不是因我一心功名,執意北征,若不是我驕傲放縱,若我不顧旁人眼光先娶了她,她絕不會嫁給祁敬恒,亦不會落了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
“璇玑,她死的時候才十八歲 ! 那時霡霂才剛出生,她就已經去了 ! 我如何能釋懷 ?”
“我有愧 !”
崔彥台字字泣血般說完,眸中淚意閃爍,教王璇玑不忍直面。
“表妹,你先回吧,你之好意我心領。”
王璇玑默默颔首,緩緩轉去楊焱那處。
四面如死般寂靜下來,崔彥台勾唇讪笑了一笑,棄酒,奔去樓下,催馬童牽馬騎過來,接下來,便徑直禦馬去了山間桃木林,月下舞劍,如癡如狂。
當劍刃削去青葉竹鋒時,他流下兩行清淚,倏忽,棄劍入泥。
“劍舞的不錯。”
枕在竹林枝葉上的李弗如此笑道,跳下竹枝,伸了伸懶腰,“方才在這裡睡了一覺,今晚月色很好。”
崔彥台默默颔首,轉背過去,拎起寶劍插/入劍鞘之中,清冷之聲從陰影裡傳了過來,“殿下晚上沒參加宮宴 ?”
“除了我阿姐,沒什麼意思。”
李弗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一連串哈欠,極是困倦的樣子,“你見到我阿姐沒 ?”
崔彥台興緻缺缺,淡淡地唔了一聲。
若遠遠見一面也算見的話,他是見過了。
李弗點了點頭,将懷裡的一枚釉色玉牌丢到了崔彥台那,“收好了,這是我補給阿姐的生辰禮。”
“這玩意重的很,把我骨頭都壓折了,放你那正好。你現在就随我入宮。”
崔彥台笑了下,“我又何時成了殿下的奴仆?”
李弗懶洋洋道:“我阿姐生的太美了,旁人見了出去定要嘴個不停,我看你嘴嚴實的緊,定不會出去說漏嘴。元熹,你就幫我這個幫,如何?”
李弗叛經離道,想一出是一出,從不按常理辦事,崔彥台哪裡知道他在想什麼,隻默默将刀劍放回馬鞍旁,無不可地點頭。
如此,兩人步入寂靜深宮,當要踏入公主殿内時,十幾個帶刀侍衛出來,将二人團團圍住。
皇後身旁的一位貼身女官走了過來,面露難色,“殿下你怎才回宮 ! 聖上和皇後娘娘不知尋了你多久 ? 等了您一個晚上 !”
“噢 ? 竟有此事 !”
李弗斜眉,笑道:“好姑姑莫怪我,我這不是回來了嗎?晚上碰到崔彥台,多年未見,多喝了幾杯,一時竟将此事忘了。姑姑莫怪,母後那裡我稍後自去道歉,絕不會讓姑姑難做 !”
話語剛落,隻見身着雍容華服的皇後親自走了過來,冷笑道:“弗兒,你究竟喝了多少,這樣的大事也是能忘 ? 我與你說過多次,那沈家的女兒生的沉魚落雁,又端莊得宜,配你還有餘 ! 我與陛下屢次告誡,你不改 ! 好,我告訴你,沈璧言走了,她應是知道你的意思了,往後你也不必再去見她了 !”
“這樁婚事真的就此罷了,你心滿意足了 ?”
從小,親母已逝,一直都是這位親姨母照料着自己,李弗哪裡不知她是最心軟的,立即求饒,說盡好話,又道:“母後,沈璧言比我還大半歲,跟我何能相配 ?”
“我看,她配元熹倒是正好。”
說完,李弗将崔彥台拉到皇後面前,笑道:“我娶她,豈不是委屈了她,元熹在京中素有美名,難道不是如意郎君 ?”
皇後仔細觀着崔彥台,倒真沉吟了起來。
崔彥台何能相信此等婚事竟還落到了自己頭上,立即托臂以拒。
“元熹就莫推脫了,你還未成婚,這親事好的很 !”
李弗啟唇,如此揶揄。
皇後慈目看向他,“璧言是本宮故友之女,德容兼備,你若願意,本宮便安排你們相看。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就算沒看中也無妨,你也不必有任何負擔。”
“娘娘,不可 !”
崔彥台急得跪地,“臣已有心愛之人 ! 絕不會另娶 !”
話畢,崔彥台似聞及一縷輕盈的芬芳香氣從鼻尖繞過,他恍然擡頭,隻見一位穿着鵝黃色織錦流雲裙的女子走到了他幾步之遙的位置,氣若幽蘭,風華綽約。
她輕輕啟唇,笑道:“母後,我看你不必賜婚這位郎君了,璧言自有姻緣。”
她之話語,一颦一笑,竟似在夢中出現了千百遍的模樣。
崔彥台仿若置于美夢之中,連動一下也是不敢,似怕驚醒如此好的夢境。
他的靈兒,竟肯入他之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