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頤未做停留,也顧不上李弗了,立即命人驅了馬車離去。入宮了之後,後頭的一個侍女垂首過來,輕聲嗫喏,“公主,我們的馬車上不知何時躲了個小娃娃,該如何是好?”
李頤震驚萬分,待那稚童過來時,她又覺分外眼熟。
祁蔺本是被奶姆哄了會兒後裝作睡下,趁那老妪不備偷跑了出來,恰逢下人過來尋,他便尋了個馬車躲了起來,不曾想倒是真睡着了,眼下馬車入了宮,他見烏泱泱的一遭人本是要急哭,可一見着眼前的神仙娘娘,他驚得張大了小嘴,忙不疊喚她:“神仙娘娘 ! 原來你住在宮裡 !”
這小兒模樣生得好看,又憨态可掬,聞言,周遭的幾個侍女笑得勾起了唇角,唯有一位侍衛厲聲道:“哪來的黃口小兒,此乃嘉甯公主,休要胡言亂語。”
“無妨。”李頤說完,便要命人送他出宮。
“公主,原來你就是公主 !”
祁蔺何以信自己竟有這樣大的好運竟教他見到了這位舉世無雙的貌美公主。他怎可能就如此離去 !
思及此,他立刻抱住一隻馬腿,哭訴,“公主,我的娘早就死了,爹爹也不要我了,公主就收留我幾天吧,求你了……”
他眼淚婆娑地望着她,大眼睛中滿是祈求。
李頤有些于心不忍,輕道,“你家住何方 ? 我稍後命人送你回,再帶些銀兩給你家人可好?”
祁蔺搖頭,拼命搖頭,簡直是要賴上她不可了。
“罷了,先帶回去吧。”
李頤将馬車簾幕放了下來。
一入殿中,她便渾身無力地卧在了榻上,想起從前與祁淮序的種種,她便如鲠在喉,又似肝腸寸斷般難受。不知不覺,淚水竟落了滿面。
他何敢如此騙她 !
他究竟是多大的膽子 !
難道他真的不怕她治他死罪嗎?
李頤無聲地泣了許久,又将從前親手畫下的畫像及信都燒了。
劉嬷嬷見煙霧缭繞,立刻奔了過來,見公主無事,這才松了口氣,忙披了一件衣物在她身上,慈愛地看着她。
“殿下可要用食 ? 禦膳房做了殿下愛吃的酥寶鴨還有炙牛肉……”
“不必了。”
李頤勉強笑了一下,将眼角殘留的淚擦幹。
“嬷嬷在盛京多年,定是清楚祁淮序娶過兩任妻子,對吧?”
她嗟歎了一聲,不知不覺又落了兩行清淚。
“可笑我識人不清,竟會被他這種無恥之徒蒙騙,還以為遇上了值得托付終身的好男人……可笑至極。”
劉嬷嬷頃刻轉面過來,見她眸色哀痛,仿佛傷心到了至極。她靜靜凝眸片刻,輕環抱住李頤,“是何人在公主面前說這些了 ?”
李頤輕笑了一聲,“不重要了……”
“嬷嬷,我嫁給崔将軍,好嗎?”
劉嬷嬷沉吟片刻,緩緩颔首。
“自然,崔将軍龍章鳳姿,待公主也好極。”
“那就他好了。”
李頤眸中淚光閃爍,“我總是要選一個驸馬的,父皇母後還有太子兄長都喜歡崔彥台,他亦是崔氏大家出身,配得起我。”
“成婚後,我也會愛上他的……”
她雙手慢慢交疊,抱住自己,一字一字如此說完,朝劉嬷嬷笑了一笑。
劉嬷嬷含起淚光,軟言安慰了她數句,這才從殿中踏出。
月色下,一個宮女正面迎了過來,“嬷嬷,方才公主從宮外帶了一個三歲的小兒回來,眼下他正在同侍衛太監玩鬧,又是鬥蛐蛐又是玩彈弓的,沒人有力氣陪他玩了,眼下夜都深了,他竟還不想回呢 !”
“這世上怎會有這樣的混世魔王 !”
劉嬷嬷眉頭緊皺,将前因後果問清後,快步趕了過去,隻見那小兒不知從哪找了一條繩,把六個太監的左右腿綁在了一起,非要他們比賽誰跑得快,說是賽螃蟹,簡直是沒王法了。
“快點 !”
祁蔺哈哈大笑,眼見一個嚴肅的掌事嬷嬷走了過來,他驚得愣怔住了,待反應過來,立刻拍了下自己的腦袋,又過去給幾個摔得龇牙咧嘴的太監松綁。
“行了,過來吧。”
劉嬷嬷命人将他捉了過來,什麼也不必他做了。
“你姓甚名誰,爹娘叫什麼名字,家住何方,眼下我便命人送你回去。”
祁蔺起先還裝瘋賣傻了一陣,見這嬷嬷不好糊弄,隻好一五一十地交待,“我姓祁,我的爹爹便就是祁淮序,眼下他不在京了,我聽旁人說他犯了天大的錯事,把我祖母都氣得一病不起了,我回家也是孤零零的,沒人陪我玩,不如就讓我在宮裡玩幾天吧,嬷嬷,你就行個好吧 !”
他溫聲乞求。
不知是太過震驚還是為何,劉嬷嬷立即變了臉色,最後竟将他一把抱起,用帕子将他髒兮兮的小臉擦淨,一聲一聲地低語,“沒錯,沒錯……錯不了,應就是這個樣子的 !”
她的聲音極低,實在是無從辨别,祁蔺愈發狐疑地睜大了眼睛。
劉嬷嬷大笑了起來,慈愛地将他揉進了懷裡。
“你這個小娃娃怕是從小都是不讓人省心的,偏生得實在好看,讓人下不去手,罷了,你就在宮裡多留幾天。”
祁蔺忙不疊點頭,伸臂抱住她,“嬷嬷,你對霡霂真好啊 !”
劉嬷嬷又氣又笑,眼含淚光。整個院子裡的下人們卻是唉聲歎氣,不知該如何度過餘下的幾日,定是不得安生了。
而這幾日不得安生的還有衛府與祁府,到處皆是在尋人,衛景昭甚至都已做好去祁府負荊請罪的打算,不過好在兩日後宮中便來了消息,祁蔺入宮了,他親眼入宮見過,他玩得不亦樂乎,也怪不得不想回府了。
衛景昭奈何祁蔺不得,又實在後怕,連夜寫信送往鄞州他親爹那裡,盼他能有法子治服一二。
信剛送去不久,隔日便傳來消息,賀蘭炘竟有意求娶嘉甯公主。
衛景昭愈發後怕,再度寫信寄往鄞州。
沈璧言看郎君近來愁容滿面,笑意也少了許多,特地親手下廚煲湯送了過來,趁他品鑒的間隙,沉吟道:“郎君到底憂慮何事 ? 若是公務繁忙,也合該休憩,自己的身子骨要緊,餘下的事都可放置一二。”
“好,貞娘說的是。”
衛景昭含笑說完,溫聲道,“我用好了,夫人廚藝不錯,有勞。”
聽聞“夫人”二字,沈璧言羞怯地紅了小耳,許久之後這才再次看向他軒昂挺闊的身影。
衛景昭朝她笑了一笑,後又道:“夫人對公主應有些了解,她到底是屬意何人 ? 難不成還真是賀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