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因為喝酒晚回家被宋香罵了幾句後,我一沖動就打了她,結果下手太狠,都進醫院了。”
江念家暴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最開始還隻是在發病時認不清人,認知有誤,才會去暴力傷人,事後什麼都不記得,每次都是邊道歉邊陪宋香去醫院,保證說沒有下一次了,可精神病的話不能信,下一次的施暴隻會更加嚴重。
江念中途也提出過分開,他不想傷害宋香,也不願看着女朋友臉上挂着自己親手留下的淤青,他讨厭失控的自己,也讨厭可怕的失憶。除了他,所有人都記得那些痛苦的時刻,用委屈憐憫的眼神盯着迷茫的自己。他就像一個百口莫辯的路人,途經案發現場,不得不接受莫名而來的罪名與責怪。
那段時間,江念一度崩潰,生活的一切被擱置,他不願意和任何人交流,南挽誠去看他還被誤傷了,見血後江念情緒更為激動,甚至試圖自/殺,為了他的安全,南挽誠強行讓他住院接受治療,直到後來宋香身上的淤青消失了,他才慢慢走出自己的陰影。
“我自責啊,照顧了她好幾天,那待遇比你去年住院我們兩個人的照料還細心呢,可她一直對我愛搭不理,出了院就要跟我分居,說什麼各自冷靜幾天,然後她好累?”
“可是我也很累啊,你上本書火了後好多人來找我約稿和看我的漫畫,我都忙不過來,精神壓力大了點喝個酒還要被罵,本來就有精神病,她也知道,還要刺激我,她以前從來不這樣,一直以來都是擔心我情緒不好,那年我讓她走她都不走,現在幾年過去了,明明将我了解透了,卻越來越不耐煩,不考慮我的感受。”
“你爸媽以前是不是也是這樣,時間久了就會厭煩啊?”
南挽誠安靜聽完前因後果,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怎麼回答。江念已經完全被宋香的愛慣壞了,或者說,是被精神病折磨得麻木了對其他人的體諒,隻顧得上自身的感受,隻會一味索取。
引導型戀人之所以偉大,就在于他們能提供給愛人很多很多愛,無條件付出無限的愛,就算被視作空氣也無怨言。聽起來很簡單,可卻是那麼那麼難。
就算是宋香,堅強而樂觀,不懼閑言碎語,也不畏高壓競争,事事求第一,這一個人為了好好愛江念放棄夢想、丢棄尊嚴、委屈性格,也依然不可避免開始退縮。
難道是不愛了嗎?他想,大概就是太愛了,所以才無助地想要退縮了。
人人都有救世主的夢,人人都歌頌救世主的偉大,忽略了災難的可怕,看不見廢墟裡的無奈。
“阿念。”南挽誠抱臂擱在桌上,垂眼盯着餐巾上蕾絲花邊,聲音很輕,帶着無計可施的淡然,“放過她吧。”
他擡起眼,看不清江念垂下的臉:“我父母很累,嬸嬸很累,宋香也很累。”
困于井底,着急抓住唯一的生繩并沒有錯,可拽得太死,繩子也會斷,宋香快挺不住了。
“可我愛她。”
【我喜歡你】
牛排上桌,貼着熱盤滋滋響,兩個人都沒再說話,清新透亮的就餐位氣壓很低,呼吸很沉悶,隻有鄰桌餐具碰撞的聲音是清脆的。
這場不算愉快的叙舊結束得也很快,兩個人吃完就準備走了,誰都沒有心思欣賞這浪漫的環境。
“她答應晚上陪我吃飯了。”江念看着手機說。
南挽誠心不在焉,也不想多勸,無論最後結局如何,都是宋香自己選的,她無憾就好了。
為了緩解這僵硬的氛圍,南挽誠還是擠出笑,開玩笑:“小餅子,要好好道歉啊,别變成沒有香味的幹餅。”
江念也笑了:“怎麼會,結婚的時候還要找你呢。”
轉過頭,南挽誠就愣住了,瞬間精神起來。
——沈翎羽在幾步遠的前台結賬。
完全沒意識到沈翎羽說過今天工作還來約會餐廳,南挽誠糾結要不要上去打招呼,結果下一秒就焉回去了。
“好沒?”一個紅發女人穿着黑色小香風套裝,踩着過膝長筒高跟走到沈翎羽旁邊,詢問熟稔。
南挽誠看見沈翎羽點了點頭,轉過身,看到自己後愣了一下,幾秒後又挪開視線和那個女人一起走了過來。
“诶,愣着幹嘛?走啊。”江念用肩膀推了推南挽誠。
此時沈翎羽已經走到他跟前,他還沒來得及打招呼,沈翎羽先開口了,語氣很生疏,就像對待陌生人一樣:“麻煩讓一讓,擋到我們了。”
江念脾氣不是很好,聽沈翎羽這欠揍的語氣很不爽,想罵兩句,卻被南挽誠攔下來,還被迫讓出一條道給他們走。
沈翎羽面色冷淡,瞥了江念一眼,和那位小姐一起走了出去。
江念很容易氣上心頭,想怪南挽誠攔他幹嘛,結果發現南挽誠眼睛發亮,整個人都挺起來了,看都沒看他一眼,直接說:“我要去追我的花了,下次再約。”
然後就踩着那兩個人的後腳就跟上去了。
江念一個人站在原地呆愣。
什麼鬼?
那個女的?
不是,那個男的?
“翎羽!等一下!”南挽誠拉住沈翎羽的衣角,沈翎羽停下來轉過身看着他,“你走得好快啊。”
沈翎羽垂眸看着他,又朝他身後看了幾眼:“有事嗎?”
那個紅發女人上下打量着他,又看了看沈翎羽,抱臂:“這位是?”
沈翎羽皺了皺眉,猶豫了兩秒:“鄰居。”
才不是,我們隔了一層樓,南挽誠默默反駁。
他看向那位小姐,伸出手,禮貌地笑,卻不自覺看向沈翎羽:“你好,我叫南挽誠,沈翎羽的……”
但沈翎羽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隻是看着他的手。
南挽誠收回眼神,盯着眼前這位明豔的美人:“朋友。”
“這樣啊……”女人的紅唇勾了一下,看了一眼沈翎羽,也禮節性伸出手,回答卻帶着有意的缺失:“南先生你好,叫我柯芝就行。”
沒有身份關系。
但是,“柯”,“芝”,倒是一個嬌俏動聽的名字,和她的外貌十分匹配。
“柯小姐,很高興認識你。”南挽誠看着她的眼睛,“請問你們接下來有什麼安排嗎?”
“有……”柯芝故作思考,帶着點惡趣味,“還是沒有呢?”
南挽誠覺得這位小姐也挺有意思的,笑着說:“如果沒有的話,我就帶走沈翎羽了,因為我有事要找他。”
沈翎羽今天說話有點夾槍帶棒:“約着會跑過來,能有什麼事?”
可這話落在南挽誠耳朵裡就有歧義了,這個約會,是在說自己打擾到他和柯小姐約會了嗎?
也對,或許沈翎羽并不喜歡男人,畢竟從頭到尾都是自己一個人單方面騷擾,如果現在這種局面還打擾人家和喜歡的人約會,确實不太好。
再加上今天和江念短暫的對話,南挽誠現在的情緒其實不是特别好,有些刻在骨子裡的煩惱是雙相也沒辦法幫他忽視的。
他需要時間找點事做,去發洩一下這種煩悶感。
躁期有煩躁情緒可不是什麼好事,過于嚴重,就會像江念所說一樣,變成瘋子。
于是南挽誠準備退出離開,給沈翎羽一個空間,各自解決自己的問題。
正當他要開口,柯芝搶先一步呵呵笑了幾聲,說:“好了,不逗你了,我現在要去看我姐姐,你們慢慢聊。”
說着,她還把手搭在南挽誠的肩上,玩味地看了沈翎羽一眼,沒有絲毫留念踩着黑色恨天高走了。
紅色的卷發在形形色色的路人之中格外亮眼,逆着風飄散,似乎所有人都在為她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