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沒什麼差别。”
不一樣。
姐姐,我是被救贖的一方,沒那麼辛苦。
“我承認我當初年輕氣盛,低估了外在因素對感情的影響。”
“但這十年裡,我并不後悔我做的任何決定。”
說到這裡,她停頓了一秒。
“直到今年下午,我說我害怕他了,我不敢靠近他了。”
“他的眼神,和之前跟我提分手想自殺的眼神,一模一樣。”
“我後悔了,我突然覺得我其實一點沒變,我依然不喜歡半推半就的退縮。”
“無論最後結果怎麼樣,我可以自己承擔。”
南挽誠沉默着,一句話不說。
最後,宋香哈哈笑了幾聲,聽不出快樂的真假,真假也無法由哭和笑評判。
“挽誠,你不相信我一做到底和全身而退的能力嗎?”
“我相信你,但我希望你能一直幸福。”
南挽誠知道自己勸不動下定決心的宋香,所以他隻能給出蒼白的祝福。
祝福總是無力且無用的,他很小就知道了。
“所以需要我的時候,可以來找我。”
“知道啦,早點睡吧,小碗大大。”
聽到打趣,南挽誠沒忍住苦笑了一聲:“姐姐,晚安。”
“晚安。”
又是電話的斷音,卻如千絲萬縷纏得他呼吸不過來。
通話記錄裡,一線之隔,就界定了現實與理想,不算遙遠,卻泾渭分明。
他點開和江念的聊天框。
【南挽誠:無論如何,香香姐原來都是能正常過好自己的生活,是我們拖累了她】
對方回得很快,可能一直守着手機,也可能沒有,畢竟他的聯系人,除了自己和宋香,就是工作的合作方。
狹窄的人生,逼仄的人際圈。
任何風吹草動,都如平地風波。
【江念:所以你也覺得我是個瘋子嗎?】
隻有這個時候,他才能感受到跟精神病患者對話的痛苦,可他也懂江念的執着落寞。
【南挽誠:這麼多年,她從沒把我們當瘋子看待】
【南挽誠:但現在你的情況真的需要住院治療了】
【南挽誠:阿念,你曾經跟我說過,你會永遠對她好,希望你還記得】
如果以後江念還是如此下去,就算自己能理解他的一部分無力,也會把他揍一頓。
理解不代表原諒,身處其中都會自責,更何況旁人所受無端波及。
他不希望三個人的友誼分崩離析,但他更不希望宋香作為正常人被卷入不屬于她的詭離的精神折磨。
人類究根結底隻會共情自己,當旁觀者時,都有自己的一套“價值評估”。
嗡——
江念沒回消息,是宋香。
【姐姐:你已經認識我妹妹了吧】
宋香不喜歡和他們聊家裡事,隻說自己有個弟弟和妹妹,其他一概不知,她最多提一兩嘴和她不算親近的媽媽,那個女人對生下的孩子幾乎散養,從不幹涉,在工作上像個機器人一樣全天連軸轉。
或許是受到她媽媽影響,宋香對自我客觀能力價值感有很強的缺失感,永遠都在争第一。
一直以來的全校第一,高中的理科第一,大學的專業第一,然後,解離在江念的解離型人格障礙裡。
【姐姐:她幾天前加你了嗎?】
所以說世界很小,小到宋香在幾十億人口裡愛上了江念,小到南挽誠在幾十億人口裡與沈翎羽重逢,小到宋香的妹妹柯芝,在幾十億人口裡成為了沈翎羽的約會對象。
【小碗:嗯】
【姐姐:聊過了?】
【小碗:還沒】
【姐姐:小芝跟我說了一些沈翎羽的情況】
【姐姐:我知道你再遇見他很不容易,但作為朋友我還是想提醒你一下】
【姐姐:沈翎羽的家庭條件不錯,但他的家庭環境……小芝說非常糟糕,父母早亡,是家裡的獨子,他爺爺的控制欲非常強】
所以那天的“沈”,是他爺爺嗎?
南挽誠覺得自己好像找到了沈翎羽翻天覆地變化背後的原因了。
孤獨,不自由,還有什麼比這二者更為痛苦的事情嗎?
有,孤獨而拘束地活着。
【姐姐:可能,他過去和未來很多事都會身不由己】
這話已經很委婉了。
但宋香杞人憂天了,沈翎羽壓根不喜歡自己,更别說因為戀愛跟他爺爺起沖突。
【姐姐:我說這些也不是勸你放棄,你的人生你自己決定,我隻是怕你受傷】
【小碗:謝謝姐姐,我知道啦】
【小碗:沒關系的,如果他的人生時常身不由己,我就更不能留他一個人囿于一隅】
反正一開始,就做好了最後隻能當無關緊要的陌生人陪伴着他的準備。
【姐姐:那祝你成功,小蝴蝶】
無關緊要的人,沒什麼好祝福的。
·
南挽誠失眠了,不過睡得并不算多晚,但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下午5點了,整整18小時的睡眠,脹得他腦袋疼。
他艱難地爬起來坐着。
大腦重啟較為緩慢,所以情緒先行占據主體。
發生了什麼?
宋香和江念吵架了。
那個不愛說話的男生死了。
宋香提醒自己不要去靠近沈翎羽。
沈翎羽也不喜歡自己。
私奔結束了。
他今天沒有給沈翎羽發早安。
南挽誠感覺身體的悶熱感格外明顯,如同冬日驚醒的刺猬在寒冷裡呼吸,背着一身沉重的刺,水汽淋濕了眼睛。
他打開手機。
沈翎羽也沒給他發消息。
沒關系。
既然沈翎羽那麼不自由,自己就不要再逼他做不喜歡的事了。
畢竟自己那麼讨人厭。
一個精神病,一個孤兒,一個高三辍學的傻瓜,一個死纏爛打的煩人精。
要是沒存在過就好了。
平靜又無力的内心渴求,霧蒙蒙的眼睛給出了方案。
——【年輕老闆攜精神病弟弟跳海輕生!!!】
世界果然很小,又見面了。
不是情侶嗎?
既然有愛人,為什麼要輕生呢?
既然有了愛,為什麼會想死呢?
你那麼幸運,有哥哥,還有愛人。
但你是個精神病,所以你的愛人逃離,所以你的哥哥絕望,是嗎?
那我們一樣倒黴了。
于是南挽誠笑了。
但死亡解脫了苦楚,往昔未來湮滅在起源的海洋。
你自由了。
于是南挽誠哭了。
心理潰敗給了生理,幻想助纣為虐。
夕陽的餘晖經受重重波折,從窗簾縫間透露無望的溫馨,抹消了洇入被褥的淚漬,床櫃的戒指斑駁閃耀,投射着自我的想象,那是遙遙無期的禱告。
緻昔,緻今。
因未來迢迢無盼。
生念的朝夕不過彈指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