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的他開始有些期待她來同他說句話,說點什麼都行,但她就是像怕給他添麻煩一樣,有事也隻會不聲不響的走出去小聲跟侍女說。
王林看着她走出去的身影慢慢把書放下,心裡卻湧起失落。
3
隔年又是盛夏,暑氣正盛,唯有臨近池邊背靠山的一座小庭院還算涼快,用竹簾罩住走廊兩邊,風可以透過來陽光卻不得進,中間是一座蓮池。
這是李家名下的别院,王林站在廊間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怎麼就答應了過來。
他想說會耽誤了課程,但看見李慕婉撐着欄杆好奇往外望去的側臉最終還是咽了下去。
這次本是她一人過來避暑的,隻是原本陪她來的李夫人有事,又不放心她的安全,頭疼了幾天不知怎麼辦才好,最後是兩人閑聊時他娘說讓他陪着來玩玩才松了口。
書上已經教到了男女有别,雖說她年紀尚小,王林卻莫名有了這個概念。
他模模糊糊的覺得自己對李慕婉的心思好像不是妹妹,側頭看着她稚氣未脫的笑顔又想,不是妹妹又是什麼呢,她連男女大防的概念都沒有,不然也不會整日往他那跑了。
書裡說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自诩已經算個男子漢的他腦子裡想的卻是她撐着傘坐在池邊,脫了鞋襪晃着腿,濺起一片水後還要神神秘秘的囑咐他不要告訴任何人。
書裡說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他漫不經心的想,李慕婉前日穿的裙衫上繡的便是桃花紋樣,但她最喜歡的還是蓮花,最愛穿的幾件衣裙上的暗紋都是蓮花紋樣,或許她會喜歡蓮花樣式的東西吧?
書上說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甯不嗣音?
那天下雨,李慕婉沒來。
王林看了半天書依然是字字不入心,他煩躁的将書卷反扣在桌案上,想了想後拿起她之前落下的玉佩,第一次登門李府。
一場雨後天涼了下來,她也正是這期間冒了風,他來的時候她裹着被子病怏怏的靠在床邊,王林心裡一下子軟了下來。
見他來她有些驚訝:“你這麼來了?”
他不好意思說是因為她好些天沒來他院子,她不來他便自己過來了。
王林抿起唇:“來看看你。”
“啊。”她病的腦子懵懵的,慢吞吞的捂上嘴讓人拉上榻邊的簾子,提醒:“那你離我遠點哦,我生病啦,會傳染的。”
聽着這話王林心裡像堵了一塊石頭一樣不舒服,冷着臉上前将簾子卷起。
她病的眼尾都泛着紅,吸了吸鼻子看着他眨巴眨巴眼,歪了下頭。
她說:“會傳染的。”
“不怕。”王林說:“傳染就傳染吧。”
“哦。”她慢吞吞的點點頭,一指邊上:“那你給我念書吧,我昨日看了《詩經·鄭風》哦。”
她說什麼是什麼,王林拿起書侍女自覺的退了出去守在外面,他低眼翻了翻書:“哪一篇?”
李慕婉想了想:“子衿。”
“嗯。”他心不在焉的往那一頁翻着。
李慕婉看着他半天,突然問:“你今日不溫書嗎?”
王林掀起眼睫,意味不明:“嗯?”
她往床榻裡縮了縮,一拍榻邊示意他坐:“你平日都在看書,今日不用嗎?”
王林拒絕了她的好意,平靜道:“今日不用。”
她眨眨眼:“怎麼了?”
王林擡眼看她:“今日你病了。”
李慕婉不理解:“我病了你為什麼不用讀書?”
他想說你病了我便沒了心思讀書,但最後還是一闆一眼道:“因為要來看你。”
她想了一會後點頭,算是認同了這個回答,探頭看他手上的書:“翻到了嗎?”
王林點頭,湊上前讓她也能看到書:“翻到了。”
李慕婉突然伸出手一指,有些苦惱:“我不太明白這句話什麼意思。”
順着她指的方向王林看過去,下意識的念出聲:“縱我不往,子甯不來。”
“對。”她點點頭,好奇道:“什麼意思啊?”
王林擡頭撞上她的目光,一時之間居然有些說不出話來,他張了張嘴,覺得嗓子有些啞,幹澀道:“我不去找你,難道你就不能來找我嗎?”
李慕婉一彎眸子,細碎的光在她眼睫間跳躍。
她點點頭:“嗯。”
她說:“我喜歡這篇。”
4
春去秋來相伴四個年頭。
某日他倆又各自安好的待在一角,長輩們天南海北的聊着,話題卻突然轉到了他倆身上。
王父突然道:“兩個孩子這麼要好,不如就幹脆定個親事吧。”
聽聞這話王林和李慕婉同時擡眼看向對方。
李父笑意漸深:“這好說,婉兒也快及笄了,兩家知根知底的,也免了日後頭疼親事,回頭啊,我跟她娘說說。”
于是一次午後,兩家口頭之言,随意的互寫了文書一封,算是定下了這麼一門親事。
或許這隻是長輩們的戲言,王林卻聽進了心裡,那天送她回府時私底下給了她一塊玉佩。
李慕婉茫然的眨眨眼:“給我的?”
“嗯。”王林點點頭,低下眸子:“這是我最喜歡的玉佩,送你。”
李慕婉向來不跟他客氣,一句謝謝還沒說出口就聽見他繼續說:“這是信物。”
她猛然擡眼,不太确定:“你是認真的?”
“是。”王林無比肯定:“君子一言,驷馬難追。”
檐下雨點淅淅瀝瀝,花瓣打落一地。
王林安靜的等待着她的回應。
李慕婉慢吞吞的将自己腰間的玉佩解下放到他手心裡,又将他給的那塊拿走系好。
他眼睫顫了顫。
李慕婉詫異的問道:“你要我幫你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