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形、氣質、演技,缺一不可。
更何況,李司淨打定主意要把陳萊森剪輯得隻剩片頭,勢必就得把李襄的飾演者提成男主角。
這樣一想,他更煩了。
李司淨皺眉問:“陳萊森呢?今天還來不來?”
工作人員還沒回,倒是紀憐珊熱情活躍,接了話:“他說要來的,我都在網上看到了。想不到他這麼敬業,可把他那群小粉絲小妹妹們感動得,在評論區哭得稀裡嘩啦的……”
“诶,那是他的車吧?”
正聊着,陳萊森就來了。
這位引得劇組驚慌擔憂的大明星,穿得樸素平實,簡單的襯衫,笑容燦爛。
他和往常一樣帶着一群助理,前簇後擁的,偏偏李司淨覺得他不太一樣。
陳萊森一過來就說:
“之前讓大家擔心了,實在是不好意思。”
大明星突然這麼有禮貌,還主動道歉,李司淨格外不适應。
也許是進過了急救室,變得大徹大悟了起來,收斂起了之前的心高氣傲。
也許是經過高人指點,開始演起了戲外戲,一下就變得像個人了。
不像以前似的,挑一下毛病,提一點要求,把助理和片場工作人員指使的團團轉。
簡單寒暄之後,陳萊森就快步去了化妝間做妝造,給劇組省下了不少時間。
再度站回監視器之後的陳萊森,卸下了渾身散發着帶資進組、不可一世的傲慢。
連搭戲的紀憐珊,都悄悄跟李司淨說:
“今天的陳萊森,好像變了。”
确實是變了。
李司淨盯着幹淨的監視器,視線稍擡,就能看見場景中同樣幹淨的陳萊森。
穿着普通的T恤衫,頭發淩亂得像不修邊幅的大學生。
李司淨真正的、清楚的看見了陳萊森的模樣。
樸質、平凡。
倒有點兒接近他想象中的男主角林蔭了。
“導演準備好了。”攝影發出信号。
李司淨壓下心頭不安,鎮定的說:“先拍一條看看狀态吧。”
準備、開機,片場霎時鴉雀無聲,鏡頭裡的紀憐珊坐在桌邊,看陳萊森一個人表演。
“那是無法打開的箱子。”
陳萊森确實變了,連演技都通透許多。
他說出口的台詞,沒了之前小偷一般的束手束腳,變得坦蕩自然。
“我覺得我說出來,你肯定覺得我瘋了,但是真的、真的——”
“我打不開它!根本打不開!”
一句台詞一句台詞的過。
李司淨沒有喊再來。
他專注的盯着監視器,沒有結束、沒有中止,任由安排好的場景變為錄像畫面裡的鏡頭。
幹幹淨淨。
沒有黑影。
隻有一句一句的台詞從白紙黑字,變成聲影視效,逐漸鮮活。
“可是你外公的遺物裡,根本沒有什麼箱子。”
紀憐珊是經驗豐富的老戲骨,即使角色和她平時演繹的風格截然不同,也能演出李司淨想要的冷漠。
緊接着,陳萊森情緒激動:“我會把它找回來!等我找回來你就信了!”
很好。
李司淨想要的情緒,想要的瀕臨崩潰,想要的目光如炬都在這一刻得到了滿足。
他緊盯着監視器,等着陳萊森接下來的演繹,可以說對陳萊森刮目相看。
“我猜測,有這麼一群人,故意搞了這些事情,就為了讓我覺得自己瘋了,看到的都是幻覺。”
“但是你信我,我看到過外公的日記,那本燒毀的日記。上面清楚寫着這個箱子很重要,比什麼幾百萬的房産證、幾十萬的存款都要重要……”
“他們安排這些錢,就是為了收買我!”
台詞還在繼續,李司淨眼前忽然暗了下來。
那些糾纏他的幻覺,慢慢随着流淌的黑影爛泥,侵染了他的視野。
李司淨不得不靠得監視器更近,隻有在鏡頭裡,才能摒除眼睛裡的幻覺幹擾。
隻是……
快看不清了……
“原來在這兒。”
一聲輕盈喟歎傳來,伴随着鏡頭忽然闖入的一抹灰色。
李司淨還沒能分神去想,就見周社灰色風衣獵獵,伸手揪住了陳萊森的衣領。
“啊!”
陳萊森慘叫一聲,被周社狠狠打倒在地。
李司淨緊盯着監視,能見到陳萊森真實的痛苦,挨揍時的惶恐驚訝。
這可比陳萊森努力凹出的“演技”,更具有真實感!
一切都在詭異的寂靜和沉默中進行。
唯有陳萊森在凄慘的哀叫:
“你做什麼!”
“你是什麼人!”
驚慌失措,帶着大明星絕不會出現的凄涼破音。
監視器屏幕中的周社,下手狠絕,與夢裡提刀身影重疊,冷漠嗜血,别無二緻。
李司淨頭腦轟然,他再是厭惡陳萊森,也立刻沖上去。
打死陳萊森,周社去坐牢都無所謂。
萬一把一旁搭戲的紀憐珊吓出心理陰影,他從哪兒再找一個這麼優秀的青衣!
“周社!”
李司淨抓住周社手臂,像老父親攔他一樣,攔住這個狂揍大明星的小叔。
“放手!”
周社執着無比。
即使手臂被李司淨抓住,也不妨礙陳萊森凄慘得整個身體像是從泥水池子裡剛撈出來,從手臂從雙腿從衣服之下,滴答滴答的流淌着黑水。
李司淨呼吸一窒。
在他以為自己看錯的時候,無數爛泥黑影,幢幢汩汩,宛如血流,彙聚在了陳萊森的腳下。
一時之間,李司淨分不清地上流淌的是陳萊森的血,還是他熟悉的爛泥黑影。
隻能看着它們一灘一灘、一叢一叢,抖動着發芽的綠點,如同浮萍散開。
這樣詭異的景象,李司淨不知道看了多少年。
已經能夠保持熟視無睹。
“小叔!”
李司淨一喊小叔,周社終于停手。
但他看向陳萊森的視線仍是冷漠,至少松了手,任由陳萊森驚恐躲開。
唯有聲線冰冷,低沉道:
“他是披着人皮的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