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邊跟新人對戲,一邊揣摩着李司淨設計的李襄。
“高深莫測”“縱觀全局”成為了李襄的定位詞,又帶着“理想”的諧音梗,他立刻猜測這個角色,原型是李司淨的外公——
李銘書。
李銘書是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人。
迎渡從懂事起,就常常聽爺爺說起這個不同一般的狠人。
那年下鄉,爺爺他們在偏僻落後的村落,睜開眼就要開山鑿石修路伐木,天一黑就要安靜閉嘴躺草席上等死。
這麼艱苦的環境裡,人人都活得麻木沉默,像行屍走肉。
爺爺稍微不那麼麻木,全靠着他會一手算卦判命的本事,從解出的卦象裡,執着去找活下去的那條生路。
而所有期望裡,他算出活命的變數,不在天不在地,而在李銘書。
“李銘書總是戴着一副厚重的玻璃眼鏡,幹什麼活都任勞任怨,不愛說話,挨打了也不吭聲。”
“但他的眼睛沒有壞,即使戴着那麼厚的眼鏡,仍可以在漆黑一片的夜裡,看清所有東西。”
“當他來到李家村,發生了很奇怪的事情,明明跟我們來到這裡一樣的流程、一樣的逆來順受,偏偏他不一樣,惹出的動靜甚至驚動了上面。”
“我掐指一算,就發現十死無生的前景裡,多了一條生路。”
“他不想活了,卻是我們的生路。”
爺爺說的話,不斷回蕩在迎渡的耳畔。
李銘書是爺爺認定的所有人的生路,李襄就該是《箱子》裡的那條生路。
迎渡無論看過李銘書的照片多少次,都無法想象這麼一個普通、平靜的人,會一心尋死,為所有人打開那條生路。
迎渡愣神之間,走進來一個戴着眼鏡的新人。
新人顯得茫然,他看了一眼迎渡,聲音低沉謹慎的主動招呼道:
“你好,我是來——”
他有些像迎渡想象的李銘書,戴着眼鏡,普通得拘謹。
迎渡微不可察的皺了眉,聲音冷漠森然,“你來做什麼?”
這個戴着眼鏡的新人,終于成為第一個接下了迎渡台詞的人,“我來拿紙上寫的這些……”
“回去。”迎渡打斷他,眼神不禁沉了幾分,“這裡沒有你要的東西。”
“可是,他們說就在這兒。”
新人垂眸拿出手上疊好的紙頁,竟然順着這段台詞,自由發揮的演繹起來。
他展開紙頁,固執的拿給迎渡看,“就是這些。”
紙上什麼都沒寫,不過是新人借題發揮的一次小道具。
可迎渡的視線掃過紙頁,還沒順着他的台詞繼續,就從紙頁間隙見到了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穿着普通的鐵灰襯衫,外面罩着一件淺白毛線衣,身形颀長,頭發被清風吹得微亂。
迎渡所有注意力都落在了他身上,甚至下意識伸出手,将試鏡的新人狠狠抓了過來,護在了身後。
“……怎麼了?!”
不是台詞,而是新人吓得叫出聲。
迎渡将他緊緊護在身後,兩人警惕的眼神盯緊了來人。
對方卻偏偏沒有出聲。
迎渡很難說明那一刻的感覺。
他本能的警覺,爆發出了強烈的預警,即使在什麼“殺人犯”、什麼“屠殺狂”都會存在的攝制棚,這樣一個人突然出現都十分危險。
對敏銳的迎渡而言,對方随時會掏出一把刀,殺了所有擋路的人。
片場無比安靜,噤聲看着這場對峙。
厭倦了十數次的空洞對話,忽然增添了意外的場景,工作人員困頓精神都吓了一跳,大氣不敢出。
隻見到迎渡将新人護在了身後,現場演出了一場《舊事》裡警察保護受害人的精彩情景。
他們不知道這是導演安排,還是自由發揮。
無數求知的視線,紛紛投向李司淨。
然而,李司淨沒有喊卡。
他在鏡頭裡見到了後續劇情應該出現的場景:李襄護住林蔭,緊接着一場森林裡的逃亡。
也在鏡頭裡見到了不該出現的人。
消失很久的周社,突然出現在他的鏡頭裡。
那一刻,陳萊森在片場挨打的幻覺,再度湧上他的腦海。
李司淨屏氣凝神,等着黑影蔓延,淹沒整個視野,唯獨周社和迎渡的身影清晰。
是夢?是幻覺?
無論是什麼,他發誓,就算這一次周社打死迎渡,也是迎渡作惡多端咎由自取。
他一定不會出手阻止,不會再輕易暴露他的恐懼和抗拒。
鏡頭格外僵持,李司淨格外沉默。
直到片場窸窸窣窣,所有人都在等李司淨指示,他才意識到——
這不是夢,周社回來了。
“周社?”李司淨從監視器後面探出頭。
“忙完了?”周社笑容驅散了所有陰寒,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入鏡,乖乖的站在門外。
有着不會打擾他們工作的乖巧。
李司淨面對他的恐懼,竟然在他自然的笑容和關切裡,奇迹的不治自愈。
他有很多話要問,有很多話想罵。
偏偏周圍都是好奇視線,大庭廣衆的,他隻能自己壓抑着怒火生悶氣。
“你讓開。”
李司淨甚至皺着眉,像一個侄子抱怨小叔似的嫌棄提醒道:
“我們在拍戲。”
“他是誰?!”
迎渡見他們說話随意熟悉,成為了場上最為驚詫的人。
李司淨沒作聲。
畢竟他都不知道周社是誰,又怎麼回答自己都不知道的問題。
倒是萬年多嘴多舌,嘻嘻哈哈的說道:“這是李哥的小叔,周社。帥吧?”
迎渡終于放開了他護住的新人,可他的表情絲毫沒有輕松。
李司淨并沒有心情去體貼這位影帝,更沒有搭理周社。
他隻對試鏡的新人說道:“今天的試鏡可以了,如果有适合你的角色,我們會通知你。”
新人說着感謝,離了場。
迎渡視線警覺的盯着周社,實在是無法将這麼一個兇相滿面的男人和“李司淨的小叔”聯系起來。
如果是李司淨的舅舅,是李司淨外公帶有血緣關系的兒子、遠親,他都可以理解。
畢竟,一身帶煞,不是善茬。
與李銘書何其相似。
沒等他考慮好措辭,怎麼問問這位小叔的家底,一旁傳來李司淨的聲音。
“迎渡你也回去吧。”
李司淨無情的說,“你不适合演《箱子》,我再考慮一下。”
迎渡:?
網絡随時都有新樂子。
就比如連續發了一周廣告的迎渡,突然開始撒潑打滾,又恢複了迎三歲的快樂小傻子狀态。
迎渡:“啊啊啊我今天去試鏡,導演居然說我演得不合适,還要再考慮一下啊啊啊啊!”
這下熱鬧了。
無論是不是粉絲,都猛然驚坐:“什麼?是誰這麼沒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