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巧遇,讓衆人一度陷入悲傷的情緒。景世良感到陌生男子的話有道理,可畢竟是親生父親生病,明知道有藥,還能不去找麼,心裡說什麼也過不去。大家悲戚戚在路上走了幾日,莫風似乎也是滿腹心事,在離皇城還有一天路程的地方,他忽然告辭要離開。景美人不情不願的偷偷哭了整個晚上,又怕景世良知道,不敢留人,真是一顆芳心揉碎。景玥不忍妹妹受苦,隻好做回紅娘,問莫風接下來的行程。最後,大家約定在皇城裡的時興客棧碰面。
時值玄夏國穆太後五十大壽,各處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在客棧落了腳,因為是終點站,衆人心中大石落地,都跟景世良請了假,出去湊熱鬧。景美人思念戀人,沒那個心情,景玥陪她在房中悶坐。其實她自己心裡也在琢磨:男女之情就如此動人心魄嗎?可以讓人的性格脾氣全變了。
“哎呀哎呀,悶死啦!”景美人在房間裡走柳兒。
景玥手裡拿着書,笑話她道:“才離了你的莫大哥幾天,你就這樣兒,要是他從此不來找你了,那你該怎麼辦?”
“不可能!”景美人一把打下景玥手裡的書,怒道:“莫大哥絕不會丢下我的,他說了因為不便一同進城。隻要先回家拜見過父母,就回來找我的。這客棧,不還是他提議的麼。”
看她認真了,景玥忙安慰道:“算我說錯話。這一路走來,我看莫将軍不像是薄情寡義之人,說不定,這次他回家拜望父母,就提起……你們的事了呢……”
景美人也是同樣心思,臉紅起來,“誰知道呢。”
“呵呵,那要是他一回來,就跟大哥提親,你是不是要跟他走,不回南堯了?”
“你又笑我,看我不擰你的嘴……”
景美人追着景玥在屋子裡跑,兩人笑鬧了一陣,停下來休息。聽到外面吵吵嚷嚷的很是熱鬧,經過剛才一折騰,景美人心裡好過了些,也來了興緻,姐妹商議好上街逛逛。
出來客棧在大街上一瞧,各家臨街的店鋪門口都高高挂着彩燈籠,還有扯着彩縧的,貼着壽字的。姐妹倆沿街走了一陣子,見兩邊商鋪所賣之物一概比北上這一路所見的精緻貴重,心裡歡喜,籌劃着選些好賣的東西帶回去。說巧不巧,二人走累了,正找茶鋪子歇腳的時候,忽見景世良站在一間酒樓的門口,旁邊陪着一個人,竟然是幾天未見的莫風。景美人哪裡還管别的,拉着景玥直奔酒樓而去。
“算了,還是别上去了,”酒樓門口,景玥拽住景美人,勸道:“剛剛大哥出門的時候囑咐過了,不許你我單獨上街亂轉,你可是答應了的。”
景美人一心系在莫風身上,反手拉過景玥的胳膊,哼道:“怎麼是亂轉?!咱們逛的那幾家鋪子有多少好東西可以進的,大哥該謝謝咱們才是。再說,不過是在這裡巧遇而已,走啦。”
景玥無法,任她拉着進了酒樓,見裡面相當寬闊、裝飾華麗豪氣。那小二見是兩位粗布衣裙的平民女子,也不甚搭理。景美人顧不上置氣,問到景世良和莫風的去處,風一樣追過去。
一間包廂門口,負責領路的小二先停下,攔在頭裡。
“二位姑娘,不如我先進去通報一聲,萬一找錯了,也好回話的。”
“一邊去!”景美人一伸手拔拉開小二,斥道:“誰用你通報?!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少擋路。”
小二張口結舌,還要勸,景美人已經爽利的擡手推開門,邁步進去。
哐當一聲,包廂裡的人都擡眼看向門口。
小二白着臉,忙追上去一步,嘴裡忙叨叨解釋:“哎,姑娘你……爺,小的攔她不住……”
“罷了,下去吧。”一個陌生的聲音。
小二如獲大赦,轉身要走。
陌生的聲音道:“等一下,既然二位姑娘來了,就再添幾樣你們這兒的特色茶點來。”
小二領命去了。
這邊姐妹倆有些傻眼,屋子裡确實坐着景世良和莫風,不過他們都是客。圓桌邊主位上還有一人,見他将近不惑之年、一身松褐色暗花長袍腰間青底玉帶,束着一頂金絲小冠,手指上兩枚翠綠的戒指,笑容柔和、目光卻有些冷淡。
景世良第一個覺出不妥,趕快起身走至姐妹倆跟前,低聲道:“你們怎麼會在這兒的?!不是說好在客棧休息嗎?哼,一定又是美人的主意,你……”
不等景美人發作,主座上的男子先發了話,“哎,景兄不必責備,既千裡迢迢來到皇城,豈能不出門看看這裡的風土人情。若不介意,就讓二位姑娘坐坐,品嘗一下這裡的風味小吃,可好不好?”
莫風還是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可見了景美人,又高興起來,起身幫腔道:“是啊,景兄且放松些,不用如此小心。今日大家有緣得以一見,武老爺又是最好客的,就請二位姑娘坐吧。”
景世良無奈點頭,衆人落座。
景玥坐了那男子的對面,謝過座,借着喝茶的工夫,悄悄擡眼打量他一番,隻覺這人雖是商人的穿着打扮,可舉手投足間散發出一股貴氣。正想着,那男子的目光也看過來,眼中像是在掂量什麼。
一陣沉默,莫風先開口道:“今日真是巧了,本來想着明日去客棧找你們,誰想到在這兒碰面了呢。景兄剛剛在對面那家藥鋪,可是又在打聽長樂果的事?”
景世良點點頭,“正是。我是想着,這藥憑它多稀奇,總有人認識并且要去采摘,先打聽打聽看,有誰聽說什麼人去過不曾。”
“難道你想自己去雪山找藥?!”莫風不由得吃驚。
景美人也是驚訝,“大哥,真的嗎?你打算去雪山?什麼時候?我能不能去?”
景世良不想自己的妹妹在陌生男人面前過于輕浮,眉頭一皺,瞪了她一眼,“隻是随便說說,沒這回事。”
景美人不明白大哥的心思,當他又責怪自己,心裡不爽,回瞪他一眼,悶悶的吃點心不再說話。景玥卻是懂的,隻一笑,低頭喝自己的茶。
見景美人不爽,莫風也不好受,岔開話題道:“是了,這件事還得從長計議。你們來的巧,後天就是穆太後的壽辰,到時晚上會有燈會,熱鬧的很。聽說,今年官府還準備在街上舞龍,場面之大可是從前未見的。不如大家約好,一起去逛逛、開開眼界?”
景美人狂點頭,剛要說話,收到景世良警告的眼神,一撇嘴,忍了下來。她腳下輕輕一動,踢了踢景玥的腳。
收到暗号,景玥笑着接口道:“托莫将軍的福,這一路北上走得順利,那明天可還要麻煩你了。大哥,你說我們該怎麼謝他才好?”
景世良一愣,聽懂話中深意,瞧着景玥的笑顔,竟然無從拒絕,隻好答道:“是有勞莫兄了。這一時卻也沒什麼好謝的,那就先以茶代酒,敬莫兄一杯,我先幹為敬。”說着,仰頭喝了杯中茶。
莫風剛要舉杯,被那位武老爺一個眼神攔住。莫風會意,也不喝茶,笑道:“景兄好意,不過以茶代酒可說不過去了。不如這樣,我來做東,等後日傍晚,就在這禧宴樓請大家一聚。景兄若真心謝我,就答應了,到時酒宴上,多喝一杯就是了。若不答應,那這杯茶,兄弟我可不敢喝了。”
話已至此,又當着外人,景世良就是再不情願也得給莫風一個面子,“好,就依你的意思吧。”
衆人又閑聊幾句,兄妹三人起身告辭回去客棧,景美人依依不舍的盯了莫風幾眼,才走了。
武老爺玩味的打量着呆呆望着門口出神的莫風,平靜道:“那位長着美人痣的姑娘,确實相貌不俗,言語中又帶着些嬌态,比起府中的舞姬,可強不知多少倍。”
莫風嗯了一聲,猛然覺出不對,騰一下站起身,邊行禮邊慌張道:“王爺……她……她不合适……”
武老爺哼的一笑,“怎麼不合适?本王覺得,非她不可。”
莫風吭吭哧哧,既不敢挑明景美人正是他的心上人,也不敢反駁,急的腦門上都滲出汗來。
武老爺見了哈哈一笑,起身拍拍他肩頭,“你的心事本王早看出來了。剛才不過是玩笑話,不必放在心上。”說着,他一轉身,看向窗外繁華的街道,慢慢道:“不過,看她姐妹二人資質實屬上乘,尤其是那位做姐姐的,難得如此國色天香卻懂得内斂自持。若不能為我所用,豈不可惜了?要是訓導有方,假以時日必定是一代傾國傾城的天之嬌女了,哈哈……”
聽他笑的詭異,莫風想了想,回道:“王爺說的是,可她二人并非我玄夏國人;而且,景家雖不是大富大貴又或什麼官宦人家,但終歸是富裕之家,不要說父母,就是她們的大哥也不會同意她們進王府的。”
“你太緊張了,莫風,”男子悠閑道:“這件事本王自有主意,你過來,有件事你這就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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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樓相會的第二天,誰也沒料到,莫風來了,并捎了封信給景世良。景世良看過信,又驚又憂,沉默一會兒,兩人一并走了。剩下姐妹倆摸不着頭腦,可景世良神色鄭重的吩咐二人不許出門,說一定等他回來。景玥料定那封信不一般,留在客棧裡,邊勸慰景美人邊等大哥回來。誰想到這一去,從天亮到天黑。
二更天上,景世良才滿面愁容的回來。姐妹二人忙把他拉進屋子裡問清楚。
“大哥?你去哪兒了?這麼晚才回來?”景美人一連串的問道:“莫大哥呢?他沒跟你在一起?”
景世良猛的擡眼瞪着景美人,她吓了一跳,忙低下頭。
景玥怕大哥會責怪,忙打岔道:“正是呢,我跟美人都不敢睡,看大哥走的時候臉色不好,現在更差。到底出什麼事了?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
景世良長長歎了口氣,在桌邊一坐,幾次張口,竟不知從何說起。
景玥略一思付,端了杯茶過去,坐在他旁邊,柔聲問道:“大哥到底有什麼難事,還是趕快說出來吧,不然大家都懸心,一晚上也睡不好了。我們是親兄妹,又不是外人,還有什麼好藏的呢。大哥,你就告訴我們吧。”
正是這一句話,讓景世良心裡更不好受,足足又歎了幾回氣,才緩緩開口道:“哎,真不知這算不算是我們景家的福氣……你們記得昨日酒樓見的那位武老爺,正是玄夏國的靈王,當今皇帝的二哥。他因從莫風口中得知咱們父親病重、正在尋藥,今天特意邀請我過府一叙,就說這長樂果的事。”
“啊?他是王爺?!”景美人先驚詫的喊出來,“怎麼看着不像呢?真的假的?”
景玥卻恍然大悟,笑道:“我說那人身上一股子貴氣逼人的感覺,說是靈王,我就信了。”
景世良最欣賞的是景玥的慧心,點點頭,不過神色堪憂。
景美人也是個機靈的,被這一點,也明白過來,忙問道:“那他是玄夏國的王爺,一定見過長樂果了,說不定他王府裡就有吧?大哥,他叫你去,該不會是要送你長樂果吧?”
景世良搖搖頭,“沒有。他說長樂果在皇宮之内的禦藥房裡,是極珍貴的藥材,沒有皇上和太後點頭,誰也拿不到的。不過,他給我出了一個主意,說......若照這個辦法,可能會拿到也說不定。”
“什麼辦法?”姐妹倆異口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