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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第四十章 兩難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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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燈時分,用過晚飯,祥慶領着景玥繞過一段回廊來到花園内側的一處庭院。夜色籠罩,借着燈籠裡那一點點燭火很難看清庭院的模樣,隻知道一條圓滑的石子路鋪在花圃之間。而那些花圃裡,卻光秃秃一片,半顆草也沒有。正納悶間,走在前面的祥慶已經停住腳步,拿手中的燈籠一指身側的路,低頭不語。順着看過去,半米開外的地方,一幢小巧精緻的二層閣樓立在那兒。一層黑漆漆的,一點亮光從二層射出來。她獨自走了過去,進到閣子,沿樓梯上到二樓。擡眼看去,竟是一間琴室。一架古琴靜靜躺在靠近窗口處的琴案上,一身華服的啞叔蜷着身體,靠在案邊發呆。

“啞叔?”景玥怕驚動他,輕喚一聲才慢慢往前挪步。

盡管聲音輕柔,啞叔仍舊被吓了一跳,噌一下扭過身子看向景玥,滿是傷痕的臉在跳動的燭火下更顯猙獰。她察覺出他神色中的戒備,更捕捉到他眼底的傷痛,歎了口氣,邊緩緩挪着步子邊安撫道:“啞叔你别怕,我是你的玥兒啊。幾月不見,我很想念你。你有沒有想我?記不記得我說過,等我從玄夏回去就帶你離開闵府,咱們一起過平平安安的太平日子。我沒想到他會帶你來這裡……”話音落處,人也走到琴案邊,她緩緩蹲下身子,平視着他不停閃爍的眼睛,關切道:“這段日子你過得好不好?他們有沒有為難你?我知道你不希望被打扮成這樣子的。你放心,等過幾日……再過幾日我就可以自由了。到時我會帶你回南堯去,那裡才是我們的家,對不對?”

啊啊!啞叔忽然猛的點了下頭,眼中閃着驚喜和期待。景玥安心的笑了笑,擡手扣住他勾着的手,安慰道:“你開心就好。那這幾天你好好住在這裡,乖乖聽他們的話。四天後就是夏祭了,等夏祭一過……”

嗚!啞叔猛然一抽手打斷後面的話,拼命的左右晃起來。景玥吓了一跳,定睛去看,發現之前他眼中的喜悅全然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恐懼與哀傷。琢磨片刻,她才漸漸領會他想表達的意思,試探着問道:“你……你在擔心我?”

啞叔使勁點點頭。

“你是擔心我為曲家報仇的事?”

啞叔再次使勁點點頭。

景玥稍稍一歎,扯出笑容安慰道:“你不用擔心,我不會有危險的。我想要的隻是一個答案,不是誰的性命,所以……應該不會有什麼的……”

嗚嗚嗚!啞叔拼命搖頭,仿佛要把脖子要斷似的,眼底全是警告之意。

“啞叔你别這樣,”景玥伸手輕輕按住他的肩頭,強迫他安靜下來,才道:“我懂你的意思,過去發生的事讓你害怕,所以你不想面對。其實來皇城這一路上,我親眼見到那麼多人因為這件事喪命,我也動搖過。後來慢慢的我才想明白,正因為他們和我們的親人都慘死于非命,我們才要替他們讨回公道……我不是想要那個兇手償命,一百多條性命他一條命也償還不起。我隻要讓他親口承認自己曾經做的錯事,還你我一個公道……也許是我天真吧,啞叔,我明白你的擔心。我也不希望你卷入這場危機,所以夏祭你不要去……”說着,她口中一頓,扭頭向四周看了一回,才靠近他耳邊低聲道:“穆赫非你一定見過,他答應不管我做任何事都會幫我的。夏祭那天我會叫他派人保護你,不叫九靈閣的人帶你出現在夏祭上,這樣你就安全了。”話入耳,啞叔身子一僵,愣在原地。

景玥撤回身子,看着他驚詫的眼神,笑道:“放心。你一定不會有事的。”

啞叔仍舊沉浸在震驚的情緒中,一副呆愣愣的表情。景玥也不介意,溫言軟語安慰。正說着,咣咣咣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順着樓梯傳來。扭頭看去,祥慶領頭帶着下午架着啞叔出現的那兩個小子飛奔來到二樓。

“時辰不早了,姑娘請回。”祥慶眉頭緊皺,神色緊張。

景玥自然不願,“公子不是說過了,準我跟啞叔說話,不用看時辰。你為什麼還要來催我?"

祥慶也不解釋伸手抓住景玥手臂,拉着她往樓梯口走去。啞叔怎麼可能眼睜睜見景玥被人"挾持"着離開,啊的一聲蹿起身來,跌撞兩步追上去,兩隻佝偻着的手扯住她的衣袖死活不松手了。力道之大,景玥腳步一頓,祥慶沒有預料到,身子跟着一晃。一時三人站住,忽的噗一聲悶響,屋内瞬間一片漆黑。祥慶手中的燈籠和屋裡燃着的地燭不知被何物打滅。黑暗中,景玥隻覺祥慶抓住自己的手更用力了些,啞叔也更拉緊了自己的衣袖。正疑惑這陣風來的不尋常,一陣勁風猛然從面前沖過。緊接着耳邊響起噗噗的打鬥聲,再看時,祥慶已經和一團黑影纏鬥在一起。景玥忙回身護着啞叔往後退了兩步,誰知腳跟還沒站穩,又有三道黑影從閣樓窗戶沖進屋内。其中兩人一左一右架住啞叔,一運氣從二樓飛身而下。景玥不及喊出聲就被一人在肩頭一提,竟也跟着從二樓跳了下去。這一驚之下,她心頭狂跳,全身上下麻麻的不知該如何是好。黑影的腳步卻一刻不停,步履生風般直奔山莊大門而去。路,景玥并不認得,但她心裡有種預感,猜到來者何人。一路順利,片刻,遮掩在森森樹木下的大門出現在眼前。

“站住!”一個冷如寒冰的聲音擋住去路。

話音落處,黑暗的院内唰一下冒出無數燃着熱氣的火把,登時,四周如白晝一般明亮。被突如其來的亮光一刺,景玥閉了下眼,再睜開時,隻見十來個同樣一身漆黑的蒙面人把自己團團圍住,正中站着神色冷峻、目若深潭的歐陽闵。

“你們來我這兒,要帶走我的人,招呼不打一聲,似乎不大禮貌啊。”歐陽闵目不斜視的盯住拉着景玥的黑衣人,語氣冷似數九寒天的冰雪。

黑衣人隻哼了一聲,沒有說話,沒有動。

歐陽闵扯了下嘴角,往前稍稍踱了半步,“既然敢來,我佩服你的勇氣。你和那些人可以走,但是……”說着伸出一根手指朝着景玥和啞叔一點,一字一句道:“她、他,必須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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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夏,南嶺莊的夜風卻冷的瘆人。滿院子的人,鴉雀無聲、落針可聞。偶然啪啪兩下火把爆裂的聲音,讓人聽得心底一顫一顫。對峙良久。

“怎麼,不想走?”歐陽闵沒了耐性,眼底忽的泛起一股殺氣,“此刻不走,莫要後悔。若非因為玥兒,你們今晚沒命回去見你們的主子。最後一次機會,走還是不走。”

呵……一聲冷哼。景玥驚訝的看向抓住自己的黑衣人,她分明聽出這人是陸山。果然,蒙面的圍巾後飄出陸山的聲音道:“沒完成主子交給的任務,回去一樣沒命。一向聽聞九靈閣有幾位世上罕見的高手,可惜無緣得見,今晚這樣好機會。想必歐陽二公子一定把他們從南堯帶來了,正好切磋切磋。”

“你好大口氣。”歐陽闵身側一人接口過去,正是子青,"想送命還不容易,我就成全你。"說着,兩道如刀鋒的目光射向陸山。

陸山瞳孔一縮,抓住景玥的手緊了緊。感到這個細微的變化,景玥意識到陸山可能并非子青的對手,再看向對面的歐陽闵,面色沉靜如水,眼神卻是勢在必得。

"景姑娘,"陸山貼近景玥耳側低聲道:"一會兒你要跟緊我,出了這裡會有人接應。放心。"

景玥擔憂的不是自己的安危,畢竟大事未完,歐陽闵是不可能讓自己死的。正想着,陸山肩頭微微一聳,足尖在地上往前蹭了一寸。對面的子青雙肩卻一沉,雙拳在身側慢慢收緊。沉寂幾秒,子青猛一握拳,骨節喀拉拉響時,人已經騰空而起一拳直奔陸山面門而來。陸山擡手迎戰,十來回合,見招拆招,每一還手都有意躲過子青的拳鋒。幾次那帶着寒氣的拳頭直奔景玥身體而去,陸山來不及去擋,卻也沒松開她的手。她身子幾乎僵硬,根本不可能躲得開。誰想那拳頭每每在離她幾寸的地方生生錯開方向,如此,交手間陸山竟扯着景玥步步逼近大門。架住啞叔的兩名黑衣人一直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轉眼,一行人踏上了門前台階。

“夠了,”歐陽闵冷冷一吐氣,“祥慶。”

話音未落,那個瘦小身影箭一般竄了過去,恰在此刻,與陸山貼身而戰的子青拳頭一頓,腳下往後撤開半步。兩人中拉開半身的空當,瞬時一道微弱的寒光無聲穿過,直直隐沒在陸山肩胛處。嗯……陸山一聲悶哼,身子抖了兩下,像洩了氣的皮球撲通跪倒在地。景玥被拽的一個趔趄,晃了下才站穩腳跟。而陸山,蝦子一樣佝偻在那兒,不停的打顫。

“你怎麼了……”她既驚訝又擔心。

“你想要他死?還是活?”歐陽闵冷酷的語氣讓她心寒。

景玥愣了愣,緩緩擡眼迎向他黑晶般的眸子,“你什麼意思?你不是說要放了他?!”

歐陽闵一扯嘴角,“他本可以活,如果你不跟他走。”

景玥沉了口氣,隐着怒氣道:“來找我是他的使命,即便我現在不離開,明日一樣要離開。我知道你為什麼要帶啞叔來玄夏,把他帶到這個必死之地就是你所謂的保護?!歐陽闵,我不管你的如意算盤怎麼打,啞叔決不能再留在這裡。他已經失去太多太多,我不希望他再受到任何傷害。放他離開,好不好?”

“離開?”歐陽闵尾音一挑,冷笑道:“你說的離開是讓他跟這些文軒館的人走?”

景玥帶着祈求的點點頭,“啞叔不能在夏祭出現,有人會要了他的命的。”

“誰?”歐陽闵一問,眉頭緊蹙道:“景玥,别告訴我到現在你還不肯相信穆赫非的真實身份。他在為何人效命你不清楚?!跟文軒館的人走……你甯願信他,也不信我?”

“我……”景玥一時語塞。如果一定要比較,她确實會選擇相信穆赫非而非歐陽闵。這種感情的天平,并不受理性影響,但眼前的情況,她無法說出内心真實的想法。然而這樣的遲疑比鋒利的匕首更有殺傷力。

"不必說了,"歐陽闵眼神深處暗流湧動,揚手一指驚惶失措的啞叔,"他這條命是我救的,該如何也由我做主。"

"不行,"景玥不想放棄,放低聲音求道:"我不能看着他去送死。即便他不在場,我還是會把該完成的事情完成,求你讓他走好不……"

“不可能!”歐陽闵陰沉着臉道:“來人,帶這個廢物……哦,是這位貴人回去好好休息。”

一聲令下,四個舉着火把的黑衣人圍了過去。架着啞叔的黑衣人繃緊手臂,往後挪開小半步。從他們蒙面布上露出的眼睛中,景玥看到了視死如歸的決絕。直覺火把的熱氣都撲到臉上,她一攥拳,低喝道:“站住!你們别過來!”

黑衣人手舉火把腳步一頓,眼風掃向歐陽闵。

“玥兒,”歐陽闵微微一揚嘴角,“我勸你不要再拖延時辰,難道你看不出陸山已經撐不了多久了?隻要你帶啞叔乖乖留在這裡,我答應為你救活陸山。你可想好,再晚一時半刻,他必死無疑。"

什麼?!景玥一驚,低頭看去,陸山已經抓下臉上的蒙面巾,臉色白中泛青,艱難的喘着粗氣,額頭滿是細密的汗珠。“他真的還有救?”她語氣遲疑。

歐陽闵幽幽一歎,似傷感又似挑釁,"你可以不信我,反正他是文軒館的人,而且又是穆赫非的心腹。你自己決定。"

眼見陸山半卧在地上,目光已經渙散開來。景玥咬牙定下決心,一字一句道:"請你救他。我會跟啞叔安心住下,希望這次,你不再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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