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競像個看淡生死的大佬一樣,頭頂絲血,淡定地伫立不動,破爛的衣衫随風輕擺。
額前一縷碎發已被汗漬和血迹打濕,巴巴地粘在臉上,林競壓抑着胸口悶澀輕輕抽氣。
眼前是一片綠森森的老樹林,林深處透着詭異,時不時傳來奇怪的野獸嗷叫聲,且隐隐有靠近之勢。
少年淡琥珀色的眼睛一刻不停地四處轉悠,平均每隔五分鐘就要問上一句:“棗,你課題寫完了嗎?”
回答他的是錢棗棗氣息略重的一個深呼吸。
而後照舊是冷淡的兩個字——“沒有。”
由于媳婦兒趕課題作業去了,作為亂世氣運之子的林競,光複人間正道的使命,就這樣擱淺在了新手地圖區裡。
原本這片區域,小怪數不勝數,還賊弱雞,為的就是給初出茅廬的玩家一個良好的體驗,攢一手裝備和材料。
但現狀發生了變化,林競目前,全區最弱。
“棗棗.......可不可以先給我補個血.......”
“你閉嘴!”桌前,錢棗棗粗暴地扯掉半個耳機,眼睛因長時間用力地盯着電腦而微微發紅。
沒時間吹幹的頭發胡亂又潮濕地纏着本就心情不佳的她。
她手指飛速地編輯着PPT,電腦右下角的時間正在無情地跳動。
涼風拂過,這一聲“閉嘴”,林競的心也涼了半截,背後的傷口隐隐作痛。
他垂頭,望着自己從破了的鞋子裡抻出來的腳趾頭,小聲地嘟囔:“你以前不是這麼兇的.......”
“你以前也沒有這麼作死。”錢棗棗半句不讓。
讓補個血打個小怪就慢吞吞,怼對象就怼那麼積極。林競撅了撅嘴,欲言又止。
許是趕得差不多了,又或者是被林競問煩了,錢棗棗的話也終于多了起來,“林競,如果不是因為這個破遊戲占的是我的電腦,我沒有義務幫你。”
林競聽出她的言外之意,他犟道:“我還沒同意分手。”
“你是小孩子嗎?”
“我以為通宵一個晚上已經是極限了,還是我小看你了林競。”
“可是我是想、”
“别找借口,你答應過我,不再這樣的......”
林競話被打斷。錢棗棗鼻腔裡冷哼一聲,“反正以後你也不用聽我的了。”
“10點的deadline,半個小時我趕了三十多頁的PPT,就為了這個破遊戲.........”
“你要是對我不耐煩了,你就直說。”林競破罐子破摔,真是因為遊戲嗎,他才不信。
錢棗棗的手指頓了一頓,才繼續:“不耐煩的是你吧.......”
适時,林競周身刮起一陣狂風,頭頂一群烏鴉叫嚣着飛過,落進下石般地在林競腳邊留下幾攤不明液體。
那白色液體的邊緣甚至還在暈染、流淌,即将.......
“靠,棗,連鳥都欺負我!”林競完全沒聽清錢棗棗嘀咕了什麼。
“去他媽的亂世,老子不救了!”
憤懑之中,他的手終于開始動作,從虛空中掏出一個黃色的小葫蘆,帽兒一開,一股混合着芒果味的酒氣撲鼻而來。
氣味忒辣眼睛,然而林競的手沒有一絲猶豫地将酒灌向了自己。
咕嘟咕嘟,葫蘆沒了,林競打了個飽嗝。
身上的部分傷口奇迹般地恢複了,後背的灼痛也減弱了,林競眼前的樹和草卻開始晃了起來,他大着舌頭說:“媳婦兒,好酒!再來一壺!”
錢棗棗犯難表示:“沒了,背包裡就一個。”
強撐着眼皮不打架,林競熬過一陣陣暈意嘀咕:“前面叫你采葫蘆你不采,你倒好,進去欣賞了一下景色就出來了。就這一個,還是地上掉的。”
“诶,這兩天,不是被螃蟹嵌,就是被狗追,我屁股到現在好像還疼呢。”知道錢棗棗是自己綁定者的第一天,林競就在想,老天一定在幫錢棗棗故意折磨他。
就錢棗棗那個手殘程度,别說出來了,過第一個遊戲都難。
“你說你疼?”錢棗棗的手指蓦地捏緊了鼠标。
“是啊,都紮進肉了,能不能疼嗎?不光疼,我喝了酒現在腦子還暈、”三芒酒的酒勁隻有片刻,剛說完這話,林競就頓住了口。
他咽了咽口水,迫切地想把頭埋下裝作無事發生。
耳側傳來一絲動靜,是草叢裡,窸窸窣窣的,有什麼東西。
遊戲外,屏幕反光映照地錢棗棗兩眼通紅,她張了張嘴,“這兩天,我有聽到你的.......叫聲,但是我以為是.......聲效。”
“你為什麼......不說?”
林競眼神遊移、不甚在意地說:“你不是讓我别叫,别幹擾你嗎?”
“林競!”
“寶,我錯了,我們等一會兒再讨論這個,你聽我的,這裡有小怪!我們趕緊跑!”林競眼尖,右側草叢裡,有一隻黑色的小怪若隐若現,在迅速朝自己靠近,爬這麼快,腿肯定多,不是蜘蛛就是蜈蚣。
下一秒,遊戲裡的遇怪提示音激烈地響起。
小怪的真實面貌也暴露出來:一隻紅頭的大蜘蛛,腹部鼓鼓囊囊搖晃,頭胸部足足長了八隻眼睛,腿上的纖毛密集還在抖動。
林競覺得這家夥沖上來就要用它的口器一梭子把自己吸回複活點。
“棗,快,操作!跑,往樹林外頭跑。”林競大叫。
可是,他的身體卻絲毫沒有動作。
紅頭蜘蛛八條腿,一陣風兒似的就要刮到眼前,逃恐怕來不及了,林競一咬牙。
“棗棗!我們迎戰吧,拿出刀來!砍死這個八腳怪,快。”
“不行,我操作不好,你肯定會被他咬到。”錢棗棗終于回他,聲音裡漏出點無措。
林競笑道:“我是主角,負點傷怎麼了。沒事,還有半管血,殺他,管夠!棗棗,别慫,上!”
不管夠不夠,先給媳婦兒樹立個信心。
可林競的手不但沒有抽刀準備攻擊,腿反而在彷徨,試圖後撤。
小怪都快沖臉上來了,這麼走根本跑不掉。
背後的傷還沒好透,被螃蟹鉗紮屁股的陰影至今還讓林競心有餘悸。
胳膊上已經觸感到蜘蛛怪的螯牙的絨毛,林競絕望地大喊:
“我求你了,快動手啊,錢棗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