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莫吉撫着腰間彎刀，叼着根羽毛跟出來。

周身陰冷的氣壓在看到這一幕時悄然褪去，他抱着手倚在了門框上，眼神攜着長輩式的無奈和寵溺。

林競千恩萬謝，自己終于推開熱情的卓娅，随劇情問出了和錢棗棗一樣的疑惑。

「你額上的傷痕......不見了？」

卓娅叉着腰，有點不滿林競的關注點，不過大局為重，她回頭與莫吉對視一眼，确認自己是否可以交代。

莫吉上前迎林競進房間，讓人把門關上。

卓娅進門後，便趴在桌上，沮喪道：「哥哥，不用擔心我，我的傷口是假的，是為了混進囚犯隊伍。而且我也想知道，如果我也感染了，那個人會不會真的連我也不放過......」

她叫林競哥哥叫得自然，對自己的親哥哥紮因卻隻稱呼為那個人。

桌上有一微型的玻璃生态盒，裡面有一條酣睡的小白蛇寶寶，活的，沙景布置精緻，做的人一定是花了心思的。

玻璃罩底端有一行手寫的小字：「願它的陪伴讓你永不孤單，給我親愛的妹妹，永遠的小公主卓娅。」

卓娅出神地看着小蛇，手指無意識摩挲過那段祝福。

眼中的委屈在小蛇尾巴動了一下之後徹底決堤，她懊惱地雙手埋住自己的臉，語氣抓狂：「啊啊啊，讓你們看到我那個樣子真的好丢臉，現在也是......」

哪個樣子，被舍棄的樣子嗎？

還是明明被抛棄依然眷戀那個人送過的東西的樣子？

“哎哎哎？說話就說話，别上手啊！！”

林競阻止無果，起身，面無表情地看自己的手伸出去，放在了卓娅腦袋上。

他溫柔地說：「一點也不丢臉，你很勇敢！卓娅。」可他那表情，不知道的還以為卓娅頭上長刺，紮他。

卓娅堪稱經典反應——愣過，擡起臉，揉了揉眼睛，點點頭，複笑得燦爛。

月光透進，襯得女孩眸中星彩熠熠，格外的美好。

林競偏不願解風情，跟媳婦兒說人壞話：“棗棗，你說他們沙之國的人也忒不見外，這才第二面、第三面，就在這上演推心置腹的安慰戲碼了。我要是卧底，他們準涼。我套個話要個信息容易嗎我？”

“你過劇情總是沒什麼耐心，就愛打架。”

林競一口氣堵嗓子眼裡，歪起眉，悶悶不樂，“你就不能發現點我身上的閃光點嗎？比如......很有邊界感？”

氣憤尴尬地凝滞了幾秒，對面，卓娅還敬業地表演微笑。

林競看不到電腦屏幕裡的視角，正随着鼠标的操控絲滑地移動，從楚楚可憐的女孩臉上，轉到了一身灰袍、吹胡子瞪眼的少年身上。

遊戲裡，月光平等地臨幸，林競的眼中也盛着璀璨的光亮。

因為不爽，眸光躍動地厲害。

如今他是名副其實的建模臉，帥氣傳神，但真正會能攪動人心緒的，在皮囊之下。

他總是如此，執着而生動，坦率而強烈。

一而再再而三，撓得人心底癢癢的，以至于思念也會悄悄地溢出來。

畫面鏡頭一轉，是錢棗棗繼續點對話了。

莫吉走過來，豪放地倒了杯酒給林競，打斷小丫頭的抒情，他舉杯先幹為敬，落杯時黯然一瞬，随即大笑起來，「終于等到你了，聽聞你得到了雪山神的饋贈，又斬斷了花都的禍亂，卻消失在了大海裡，不知所蹤。」

「我從漁島回來的時候，還以為沙之國也逃不掉一樣的結局，我甚至想過帶着卓娅離開。」

「這亂世總會有結束的那一天......我們還能回來......」

前一個副本，林競并未上島，但想必島上是自相殘殺過後的一片慘狀，圍獵海神失敗，沒有鱗片，麥阿勒和族人不會放過彼此，這給莫吉留下了深刻的陰影。

他忍不住敲了卓娅一腦錘，「你好大的膽子敢去挑釁紮因，如果我沒及時趕回來，你就被燒死了，你想過後果嗎？」

「紮因說的沒錯，卓娅，你不能再任性了。」

卓娅“嗷嗚”捂住了腦袋噘着嘴喊疼，卻也理虧地沒再辯解什麼。

“他這趟出門原來是聽了我的名聲，去找我的，棗棗，咱們要是走了常規路徑，估計就是島上被他遇上，給拐這兒來了。”

“殊途同歸，他也不虧。”錢棗棗說。

“喲，還押上韻了。”

錢棗棗“啧”聲，什麼黏糊的情緒也沒了，對林競嫌棄得很，她加快對話進度。

黑疫禍世，大陸無一幸免，或早或晚。

沙之國苦此久矣，而原本的執政者是卓娅和紮因的父親——沙赫·拉伊曼。

據莫吉所述，沙赫慈政愛民，也很愛自己的兒女。

他動用人力、物力，包括派人尋覓珍貴藥材、向他國求援、舉辦祭神儀式......他甚至在自己的宮殿裡開辟了一處場所，最好的醫療和食宿，專供感染者休養，直至那些人扛不過折磨死去。

卓娅插話，說她當時也好奇，偷偷跟着侍女們溜進去，被發現就撒謊說想一起照顧。

結果被一個最面善的姐姐逮到，送到紮因面前訓了一頓。

林競想起剛進沙之國的時候，人人自危，警惕非常。而就在不久之前，他們享受的卻是另一番待遇。沙赫盡力了，但情況并未改善，反而更直觀地展示了這個國度有多少人遭難，日日不見好，人心惶惶。

人心一亂，流言四起，沙赫的自責和安撫再多，都無法抵擋瘡口的潰爛和傷痛。

他華貴的衣服、胸口的寶石、王冠的光芒，都刺進彌留之人的眼中，問他：“你在王座之上，怎麼會知道我有多痛？”

而沙赫的回應是不顧勸阻，放低了準入。

他的确無私愛民，傾盡全力，但沙之國耗不起，侍女們換了一批又一批，愈發抗拒，不是所有人都怕死，怕的是注定會死，也不情願為了不相幹的人死。

尤其是混亂中總有雜魚，借機生事。

王宮失火三次，就連卓娅都差點被人擄走過。

沙赫再也拖不了了，沉坐着，一夜白頭，背也逐漸佝偻下去。

新年的大典，不同往年，氣氛沉重，沙赫陰影下靜坐了許久，才站出來，頂着衆人希冀的目光，垂頭宣布王宮不再接收感染者的決定。

劇情對話中，适時貼心地給林競重播當日的光景。

高樓之上，沙赫一語激起千層浪，底下無數張臉都凝固了表情，震驚、憤怒、巨大的悲傷迅速殺死人們的理智。

在此之前，那些滿心歡喜以為得到收容便等于有救的人，最後等到的卻是親人的死訊。

善不會一夜成惡，但生活和苦痛的壓抑需要宣洩的出口。

名正言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