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故舟看沈言澈歇了酒,眼神已經發直了,便又試探着問:“不過照理說,幸予她工作能力這麼出衆,就算是為了維盛營銷,他也應該挽留一下她啊……”
“我哪兒知道!再多的我爸就不讓我問,他也沒再說了!他就說,就當陳幸予重新出……”沈言澈話沒說完,突然猛地拍了下桌子,引得周圍的食客紛紛側目。
沈言澈依舊不管不顧,他伸出半個身子,眼圈紅着對程故舟說,“我爸還說,我媽在精神病院看見過陳幸予!她不會是得了什麼重病,然後偷偷跑去治病了吧!”
“不要胡說!她不會有事的!”
程故舟的厲聲呵斥,也引得鄰桌投來關注的目光,之所以這麼激動,是因為他知道,沈言澈也許沒有危言聳聽。上午診所孟大夫的話,也相當于側面印證。
“關于幸予去醫院的事,您父親還說什麼了?你有沒有再去問問您母親,見到她那天的具體情況?”程故舟着急着追問,而沈言澈卻隻剩垂着眼皮搖頭。
在再也沒問出什麼有價值的信息之後,程故舟為沈言澈找了個代駕,讓代駕把他送回了家。他自己卻在有些陰冷的寒風裡一步一步慢慢走着,他不大清醒,卻也有些太過清醒。
眼前所有掌握的關于陳幸予的一切,似乎都在指向一個不太好的方向。程故舟腦子裡忽然閃現今天早上沈言澈的責難:“你不來她就不會跑!”
如果風有刀刃,那程故舟此刻的心,一定血肉模糊得不像樣。
幾番周折聯絡,才抓住了這個公益活動的機緣巧合,程故舟原本在事情敲定後喜不自勝。
這些年衆裡尋她,一直未果,如今能理所當然地和她重逢,實在難得。程故舟卻又患得患失,一路上勸自己,不要奢望太多,看看她過得好不好就行。
可從車上遠遠見到她身影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空想和眼見,并不是一回事情。一見她,他大腦裡一直平穩轉動的陀螺,就失了重心。
其實,不管是現在還是原來,自始至終都是,大概從程故舟第一次見陳幸予,就開始了。
程故舟和陳幸予初相識,是在醫院。
那年高三剛開學,他和同班同學陳星時在體育課上踢球,他一個滑鏟,折了兩條小腿。一條是他的,一條是陳星時的。
陳幸予風風火火跑進來的時候,程故舟還以為哪兒來的假小子,她穿着寬松偏男孩兒氣的衣服,雖是紮着馬尾,可碎發卻在臉上飛着,看見小腿打着石膏的陳星時,陳幸予當場就撇嘴哭了。
“陳星時你怎麼受傷了啊!疼不疼啊!”陳幸予走到陳星時身邊,伸出手,手指卻是微微顫着的,她都不敢碰打着的石膏。
“哎呦小星,可疼死我了!這還不是……”陳星時剛向程故舟飛過去一個不客氣的眼神,這對兄妹的爸媽就進來了。
陳爸陳媽倒是笑得一臉和煦,程故舟趕緊強起身,他先向陳爸——他們的政治老師問陳老師好,又向陳媽——剛給他們輸液的護士低頭笑着再次打招呼。
“去,陳幸予,給你哥接點熱水。”
陳媽媽把一個大大的保溫壺遞給了陳幸予,那時陳幸予才上初二,整個保溫壺幾乎擋住了她又瘦又小的半個身子。
陳幸予抹了抹眼淚,自然而然地接過了水壺,轉身出去了。
“小舟,你爸媽剛剛跟我聯系了,你爸爸在外地談生意,你媽媽在國外旅遊回不來,這兩天住院,你就跟星時一個屋将就一下吧,我們也好照顧着你點兒。”
陳老師的耐心交代,差點把本就心存愧疚的程故舟當場感動哭了。
“好,謝謝陳老師!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
程故舟說着,又想站起來給陳爸陳媽鞠一躬,卻被陳媽扶着肩膀阻止了,“這孩子,躺好,輸着液别亂動了,要不腿傷可養不好!”
程故舟又感謝了幾句,陳老師回學校看晚自習,陳媽也出去繼續工作,屋裡一下子恢複了安靜。
陳星時支着胳膊躺在床上,橫着眼睛逗程故舟,“我怎麼覺得,程故舟你這一腳,還踹出個全家服務大禮包啊!”
程故舟笑,“出院請你吃大餐。”
“你為什麼請陳星時吃大餐?”
說話的是拎着保溫壺回來的陳幸予,她把壺放在兩張病床中間,然後一屁股坐到陳星時床上,忽閃着一雙盈盈汪水的眼睛問程故舟。
程故舟一時不好意思回答,眼神向陳星時求助,陳星時卻躺在陳幸予身後,一臉看戲的表情。
“就你把我哥踹瘸的吧!剛才我就聽出來了!一頓飯就想把我們打發了?”
陳星時已經窩在後面偷笑了,程故舟也被眼前牙尖嘴利的小丫頭逗得直捂嘴。
“妹妹,那你說怎麼辦,怎麼賠?”程故舟努力恢複正常的表情之後,才接話。
陳幸予交叉小臂往胸前一架,“什麼時候吃大餐,你必須叫上我。”
陳星時先坐起來扒拉陳幸予:“哎?陳小星?不是……你跟着瞎摻和什麼?”
陳幸予沒回答陳星時,倒是沖程故舟微擡眉眼,帶着笑意瞪着程故舟:“很快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