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淺,睡覺!”
小姑娘立馬閉上眼睛,嘴裡喊道:“遵命!識淺睡覺!”
慕識淺。
慕識淺。
慕識淺。
曾經的風筝線變成了鎖鍊。
而回憶變成了刀劍。
那人好像終于意識到,是否放下的選擇權在她,不在慕涵。
眼睛脹脹的,慕涵下意識将燈舉得更高。
袁華衣還記得七歲的慕涵。
可慕涵也記得二十七歲的袁華衣。
大儒家唯一的小姐,腹滿詩書,通文達藝,一身清靈還未來得及被歲月掩蓋。
從以自己為傲的袁華衣到以兒女為傲的慕夫人,這世間用了二十年,一個女子的小半生。
所以慕涵始終懷着幾分不明不白的虧欠,總覺得是自己的存在束縛了袁華衣的未來。
如果把袁華衣放在慕宣的位子上,焉知她會做出如何的成績?
明明她和他一樣學識深厚,少年時也皆存抱負。
結果一個可以在天地之間施展才能,一個卻隻能在一方角落裡施展母愛。
輕盈、又厚重的母愛。
縱然是世間本就對女子有所苛求,可她作為袁華衣的女兒、袁華衣的桎梏,不也是幫兇麼?
所以要對娘親好,這是慕涵從知事以來就自顧自許下的承諾。
但是現在袁華衣不要她了。
既不要她自由,也不要她迕逆。
這恩情債到底何時能還到頭?
眼淚一滴、兩滴,然後再也不見。
直至家宴結束,慕夫人終于松了口,要帶着慕婉一起回相府。
慕清胥喜笑顔開。
袁華冠和慕相對視一眼,眼神欣慰。
管家接過慕涵手中的流螢燈,眼神中有些不忍。
慕涵則安靜得不像話,跟着這一家人來到郭府外。
馬車不夠用了。
慕清胥扶慕夫人和慕婉上了馬車,自己也翻身上馬,居高臨下地對她說道:“阿涵你就走回去吧。反正離得不遠,這一片很安全的。”
“嗯。”
慕涵難得看起來有些萎靡,生命力褪去,慘淡得像一汪靠雨水接濟的枯潭。
看到她的模樣,慕清胥似是終于滿意了,帶着車隊揚長而去。
慕涵獨自走在這條熟悉的路上。
身側突然出現一人。
是許歸言。
“你還好麼?”他的聲音清冽,隐含關切。
慕涵停下腳步,和他面對面站着。
她定定地看着他精緻好看的眉眼,突然問了句:“可以把你給我麼?”
許歸言眼中有些疑惑,但回答得毫無猶豫,“好。”
她的手撫上他的衣襟,”我不會給你任何承諾,也不會信你的任何承諾。”
“我不會對你負責,也不要你對我負責。”
“但我對你有所求,很多很多所求,這樣也可以麼?”
許歸言臉上忽現了幾分柔和的笑意,似是冬未至,春已來。
袖中的手指微勾了勾,他忍下想要握住她的手并親吻的沖動,再次說道:“好。”
慕涵踮起腳吻上了他。
徹夜的荒唐,星月欲墜,風樹難安,夜色泛濫。
像是在挑釁,抑或是報複這該死的世間。
在看到她身上紫黑色的藥紋時,他頓了頓,然後輕顫着吻了上去。
慕涵感覺到幾滴濕涼,有些好笑道:“怎麼還哭了?不知道還以為我欺負你了。”
他沒有問她身上的紋路是怎麼來的,隻是用細癢、耐心而笨拙的吻一點一點取悅着她。
她也沒有問他身上一道道的疤痕是如何來的,而是張口咬住他,留下新的痕迹。
既然都是在地獄待過的人,那偶爾一起回一次地獄也沒什麼的。
又是幾滴微熱的淚水。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很久了。”
“我真的很喜歡你。”
他壓抑卻又直白地将自己的心迹宣之于口。
他知道她不喜歡他。
但那又如何。
她要了他,那他便是她的人。
她承不承認他的一廂情願都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