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薄霧散,遠峤晴光開”。院落尚在靜谧之中,前夜露水還凝于階前苔石,薄霧缭繞于庭樹之間,悄然隐沒在牆角陰影處。【1】
已是隔日清晨,再擡眸,屋内隻餘一人。院外微風拂過,縷縷散去。遠處,連綿山巒在日光輕撫下,漸漸明晰。晴光灑落,照亮了四方天地。
南城院外,一馬車徐徐趨近,車身金銀花紋交纏。車幔輕掀起一角,車内之人輕擡手,略作示意,隻見一男子疾步行近。那人一襲素色長袍裹身,衣角随風輕拂,他神色恭敬,朝守門侍衛遞上一張燙金請柬。
“煩請通報世子殿下,我家主人誠邀殿下今日移步韻音閣一叙,共賞好戲。”瞧着是位侍從,言辭謙卑有禮。
侍衛忙雙手接過請柬,不敢稍有耽擱,匆匆入内禀報——
“報!殿下,一位自稱宋公子的差人送來請柬。”
房中,蕭塵逸正手捧書卷,沉浸其中,聞得聲響,他指尖微微一頓,将手中香囊悄然收起。知來意,他輕擡眸,放下書卷,起身更衣。一襲墨色繡金長袍加身,襯得他身姿英挺,氣宇不凡。腰間束帶鑲嵌美玉,眉梢眼角盡是冷峻威嚴。
院外,馬車早已候着,蕭塵逸穩步出南院,登上馬車。車内布置奢華,錦緞坐墊柔軟非常,悠悠散發淡雅木質香。
車毂辘辘,輾轉前行,轍印于京華磚石道上徐徐延展,漸次深镌。馬車自南院緩緩而出,于京城繁華巷陌間穿行,沿途雕梁畫棟、市聲喧嚣皆為襯景。車輪緩移,其聲悠悠,徑往那絲竹悠揚、好戲連台的韻音雅處。
韻音閣前張燈結彩,熱鬧非凡。賓客絡繹不絕,皆着華服,笑語歡聲交織一片。蕭塵逸在侍從引領下,穿過熙攘人群,來到一處幽靜雅座。此座位于閣内二層,正對戲台,視野極佳,案上珍馐佳肴、上等香茗早已羅列齊整。
入座,蕭塵逸眸光淡淡,漫掃四周。閣内裝飾精美絕倫,雕梁畫棟,金碧輝煌;柱上花鳥彩繪栩栩如生。戲台兩側,懸一對聯:“粉墨春秋,演繹世間百态;管弦朝夕,奏響古今傳奇。”
俄頃,戲開場了。今日所演為《鴻門宴》,楚漢相争之時,劉邦、項羽鴻門設宴,波谲雲詭……【2】
台上,演員們戲服加身,扮相惟妙惟肖。飾演項羽者身材魁梧壯碩,面色紅潤如棗,身披戰甲,頭戴金冠,威風凜凜。
甫一登場,隻聞一聲——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骓不逝。”
引得台下觀衆一陣喝彩。
劉邦飾演者面容清瘦,眼神狡黠,一襲素色長袍裹身,看似謙遜,卻……暗藏玄機。
劇情步步推進,氣氛愈發緊張。鴻門宴上,二者相對而坐,台面言笑晏晏,台下暗潮洶湧。範增頻頻示意項羽将劉邦殺之,他急舉玉玦,眼神灼灼,可項羽卻猶豫不決。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項莊拔劍而起,身姿矯健,劍花飛舞,直逼劉邦。
劉邦面色蒼白,冷汗涔涔,手下樊哙見狀,怒目圓睜,挺身而出。
“大行不顧細謹,大禮不辭小讓。如今人方為刀俎,我為魚肉,何辭為?”樊哙一番豪言,觀者無不為之動容。
雅座之上,蕭塵逸二指輕搖茶杯,神色安然,靜靜觀看。
這暗中之人,意欲何為……
他眸光黯沉深邃,冰冷刺骨,暗自揣度背後勢力的胃口究竟有多大,竟敢如此明目張膽地挑釁威脅。
那暗處之人,正閑倚于斜側不遠處雅座,悠然賞戲,唇角勾起一抹笑,端起茶杯,淺抿一口。
台下看客們沉浸戲中,歡呼、贊歎之聲此起彼伏。
然這戲中所蘊頗深——欲望、權力、鬥争,殘酷無情,盡在其中。
身後忽聞“漱漱”輕響,陳影趨近,低聲禀報——
“殿下,有人……”
蕭塵逸擡手,微微示意噤聲。此刻,一中年男子上前,其身着紫色錦袍,拱手行禮,面容僞善。
“世子,這戲中人,您覺得誰更值得敬佩呢?” 男子聲音不高,卻故意讓周遭人皆能聽清。
蕭塵逸輕擡眼眸,哂笑一聲,冷冷回應:“一者能屈能伸,善用謀略;一者雖勇,卻婦人之仁。二者各有優劣,然于這争權奪利之局中,皆為棋子。”
蝼蟻之策,不夠格,不足為懼。倒是有趣,且瞧瞧,這接下來還有何花樣。
男子微微一愣,幹笑兩聲,又道:“蕭世子果然見解獨到。隻是這世間諸事,猶如棋局變幻,若不選對盟友,恐難自保啊。”
案幾上,茶杯再度被端起,蕭塵逸輕抿一口,冷笑出聲。
“本世子行事但求本心,何懼威脅。若為求自保而與奸佞同流,吾不屑為之。”
這背後陰謀……與這股勢力正面沖突在所難免,定要謹慎行事,萬不可落入圈套。
男子臉色陰沉,正欲開口反駁,台下忽傳來一聲暴喝——
“都給我停下!這戲演得什麼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