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身下墊有一層枯草,但也比不過鋪着細軟棉被的架子床,躺在上面着實不舒服。謝知雲睡得并不安穩,眯上一會兒就爬起來坐一坐,或者在洞外的平底上走一走。
齊山大部分時間都在山洞裡守着,等人醒來就去尋些野果、鳥雀之類的回來充饑。經過先前那一遭,他再次烤肉時,往裡塞了些茅草根、木姜子枝和野蔥,表皮也拿果皮仔細抹過,如此烤好的肉腥氣沒那麼重,口感也稍微豐富一點,沒那麼難以下咽。
謝知雲知道自己應該盡快補充體力,多少都會吃一些。
又過去一夜,謝知雲明顯感覺自己精神好了很多,頭不再昏昏沉沉,視線都更清明,說話也不是有氣無力。
早上運氣不好,沒有肉吃,齊山出去一趟隻挖回兩截小臂長的葛根。就這點收獲還費了他老大力氣,因葛根埋得很深,盤根錯節,又沒有鋤頭,隻能用石塊和木棍一點點刨。
挖出來的葛根不用費心處理,直接扔進火堆烤一烤就好。
“先墊墊肚子,等下山再換些吃食。”
謝知雲應了聲,沒等着齊山幫忙,自己拿了一根,學着他的樣子,在地上拍掉柴灰,然後慢慢剝掉外皮。
他以前吃過葛根粉沖泡的糊糊,晶瑩透亮的,加上蜂蜜和幹桂花,又香又甜。卻是第一次見完整的葛根,烤着吃也是初次體驗。
這外形普通的樹根,比想象中味道要好。
入口微苦,但多嚼幾下便會回甘,粉糯粉糯的。就是渣太多,有些費牙。
沉默着吃完烤葛根,又用枯樹樁裡裝的水洗過手,兩人便開始為下山做準備。
謝知雲一身大紅嫁衣太惹眼,行動也不便,可他旁的衣裳一件都沒能帶出來。好在齊山還有一套換洗的衣物,雖說過于寬大,但搓幾根草繩綁一綁,也勉強能穿。
事到如今,謝知雲也顧不得這是個漢子穿過的。反正隻有他們兩個人,也沒誰能說三道四。
倒是齊山看小少爺穿着自己的衣裳,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兒放,又怕被人嫌棄,在旁邊躊躇好一會兒才開口:“我洗幹淨了的。”
衣裳雖有些舊,但沒什麼異味,謝知雲自是信他的。他點點頭,看到男人坐立不安的模樣,想了想道:“你不必如此拘謹,既離了謝府,你我都是一樣的,往後也不用再喊少爺。”
“啊?”齊山終于擡起頭,很是為難,“那要怎麼喊?”
謝知雲也不知道,把問題踢回去,“随你,不是少爺就行。”
他原以為齊山要思考很久,沒想到很快就聽那人咳嗽一聲,小心翼翼地問:“阿,阿雲!我這麼叫少……你,行嗎?”
謝知雲沒什麼意見,“嗯”一聲算做答應,轉頭把換下的嫁衣疊好。這東西丢了浪費,帶下山興許還能換幾個錢。
“不知道山下什麼情況,還是早點出發的好。”
齊山拍把臉,趕忙湊上前幫忙收拾東西,“下了山就有個村子,可以先去看看。”
臨行前,兩人又稍微做了些僞裝。
雖說謝知雲覺得以他爹那好面子的性格,知道自家小哥兒和個車夫同時失蹤,應該不會大張旗鼓地到處找人。況且這會兒應該正忙着想法子填補漏洞、應對賈府,也騰不出什麼人手,他們還是比較安全的。
但謹慎些總沒問題。
兩人用木炭把眉毛塗黑畫粗,又在臉、頸手包括衣裳上都抹了黑灰、黃泥,頭發也刻意弄得亂糟糟。打眼一瞧隻會以為他們是遭逢變故,長途跋涉的難民。
山上并非完全荒蕪人煙,偶爾能窺見一點烏黑的房頂。但齊山說真要去找,興許得翻山越嶺,走很遠很遠的路才行。謝知雲隻能放棄去這些人家換東西的打算。
不過越往下走,地勢就越平坦。約莫半個時辰後,總算看到聚集的房屋。遠遠就能聽到此起彼伏的雞鳴狗吠,和孩童嬉戲玩笑的聲音,瞬間熱鬧起來。
兩人就近挑了戶人家問話。
簡陋的幾間低矮土牆屋,外邊兒隻用竹籬圍了一圈,一眼就能看清裡面的擺設。有個頭發花白的老奶奶坐在院兒裡擇豆子,聽到人喊也沒起身,隻招招手讓他們進去說。
“瞧着眼生,你們打哪兒來的?”
兩人早在路上就商量好說辭。
齊山一開口便帶上點口音,“北面的青州府,村子遭了土匪,家裡人都死光了,隻剩咱倆逃出來。不曉得這是哪兒?離甯州府還有多遠,咱想去投奔遠嫁的二姨。”
謝知雲适時抓住齊山的衣袖,低下頭抹着眼角,很是傷心的模樣。
老奶奶看他們蓬頭垢面,果然沒懷疑,十分熱情地回答了問題。
據她所說,這裡是長州府康樂縣的一個偏僻山村,喚河源村,因地處清水河源頭而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