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雲毫不意外,畢竟不管是為了應付賈府,還是從名聲考慮,說他死了都是最好的選擇。
正好齊山點了一把火,隻要堵住下人的嘴,放出消息他是被燒死的,也不會惹人起疑。
摸着墓碑上凹陷的刻痕,謝知雲居然松了口氣,心中高懸的大石頭終于落到實處。
謝家承認他的死,必定不敢再到處找人。不然被賈府知道,怎麼都說不清。
那麼他便可以安心待在河源村,不需要東躲西藏。
想通這點,謝知雲面上總算露出真切的笑容 :“從今往後就真的沒有謝三少爺了。”
齊山以為他還在為謝家的所做所為感到傷懷,又是氣憤又是心疼,擡手就要把木碑給掀了,“那樣的家人不要也罷。”
“哎!”謝知雲連忙抓住他的手,“不能動,就這樣立着,弄倒了别人起疑怎麼辦。”
“哦,”齊山不自在地縮回手,“可你人還好好的,這多不吉利。”
“我都不在乎,你怕什麼?最好所有人都覺得我死了才好。”
話一說完,面前人的臉色更加難看,“不能随便說那個字。”
謝知雲心中一暖,偏過頭“呸呸呸”幾聲,笑着問:“現在好了?”
齊山這才點了點頭。
雲亭去得早,謝知雲對他的印象并不深,隻記得他聲音很好聽,終日郁郁寡歡。也就談不上有多深的感情,謝知雲在墓前站了半晌,終究還是不知道和他說些什麼,最後隻跪下磕了三個頭,就招呼齊山離開。
夜色漸濃,外面更冷了。
但兩人商量一下,都覺得趁天黑人少離開更安全,于是沒進鎮子找客棧落腳,而是駕着驢車繼續趕路。
不知走了多久,天上開始飄雪粒子,打在樹上簌簌作響。
兩人找到個避風的地方,将闆車卸下來擋住,生起一堆火。
幸好之前早有預料,衣裳穿得很厚,烙餅、番薯和水也帶得足,不至于受凍挨餓。
“這兒離鎮上應該挺遠,不會遇到熟人。我守着,你眯一會兒,等天亮再出發。”
“我睡不着,你先歇歇,我困了再叫你。”
齊山知他心中紛亂,沒接着勸,卻也并未依言閉眼歇息。舉起火把在附近拾來更多枯枝,把火燒得更旺了些。
木柴發出噼裡啪啦的脆響,火星子随風躍動。雪依舊在下,不過并不大,落在地上薄薄一層,跟鹽粉似的。
齊山拿着木棍在火堆裡扒來扒去,悄悄斜眼看了身旁人好幾回,最後咽了口唾沫,說出憋了一路的話——
“阿雲,我我想建個房子,就在河源村,和你,和你一起。”
話說出口,就越來越順溜,“我是個粗人,也沒什麼出息,不識字,不會做生意。但我會對你好,給你抓魚、摘果子、做木雕。”
“好。”
“我賺不了大錢,但一定不讓你餓着……你說什麼?”
齊山一個用力,把架好的枯枝戳垮,火星蹿得更加厲害。他倏地轉頭,目光灼灼盯着身邊人。
謝知雲目光不閃不避,又重複一遍,“我說好。”
雪忽然停了,落在枯葉上的窸窸窣窣悄然消失。
隻能聽見胸腔裡“咚咚”的擂鼓聲,越來越響,越來越快。
齊山仿佛被施了定身術,呆呆地坐了好半天才猛地站起身。
“你答應了,真的答應了,我沒聽錯!”
謝知雲看他傻乎乎的樣子,有些好笑,存心逗他:“我亂說的。”
齊山急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我回去就找何叔,跟他商量買地的事兒。我們是住在山下還是山上呢?
“山下人戶多,來往也方便。山上清淨,找木材容易,各有各的好。”
謝知雲安靜聽着,頭一次發覺原來這人也有話多的時候,頗有點稀奇。
等發現人住了聲,正滿眼期待地望着自己,他才歪了歪頭,認真考慮。
最後兩相權衡,還是覺得住在山上好,“水管、驢棚都弄好了,搬到山下又得從頭開始,也費事兒。而且柳家和我有過節,離得近了指不定天天來找麻煩。”
齊山平複下心情,重新挨着人坐下,“那就還是住山上,把山洞附近的平地買下來,建房也挺好。”
兩人就着建新房的事又聊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謝知雲撐不住,靠着齊山睡着了。
齊山一夜未眠,不停地添柴加火,生怕人凍着。
如此過了幾個時辰,天邊漸漸泛起魚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