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來越暖和了,地上漸漸冒出一層細嫩的小草,仿佛一腳踩上去就能壓出汁水。光秃秃的樹木也長出芽苞,一天比一天飽滿,直至撐破外皮,一片片舒展開來。
碧空如洗,溫暖的陽光灑下,綠葉上的露珠顯得越發晶瑩剔透。
謝知雲把自己床上的被子一一抱出來,搭在竹竿上,用木棍拍起陣陣煙塵。
回去時路過打土牆的地方,他繞開黃泥漿,沖正站在竹片和木闆搭建的槽子裡夯土的齊大山喊——
“大山,我把你的被子也拿出來曬曬?”
打土牆是個力氣活兒,齊山早把外衣扔到一旁,隻穿了件短褂。即便如此,也熱得渾身是汗。
聽到聲音,他擡起胳膊,用手背胡亂抹把臉,直把黃泥蹭得到處都是,這才點點頭,中氣十足地應了聲“好”。
謝知雲得了允許,加快腳步向着山洞走去。沒走幾步,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看。
一眨眼,就動工大半個月。除開下大雨,四個漢子每天鉚足了勁兒幹活,挖土、和泥、架模子,又捶又打的,到如今已築起一面厚實的矮牆。
或許再過不久,就能搬進去住了。
想到這兒,謝知雲不禁露出笑意,小跑着去洞裡,把齊山鋪上的被子也送到樹林邊上曬着。
忙活一陣,太陽越升越高,将好照到新房址跟前。
瓦罐裡的水開了,謝知雲抓一小撮茶葉放進去,用稻草包住雙耳端起,給幹活的人送過去。
又連忙回去,把換下的厚棉衣扔進木盆,端到水池邊。
天一暖和,這些也用不上,是時候洗幹淨收起來,等入冬再穿。
剛澆上水,就聽那邊劉大富說:“你就這麼洗啊?”
謝知雲一臉莫名,洗衣服不就是泡水,然後搓搓?
劉大富茶也不喝了,看得直搖頭,“哎喲,連裡頭的棉芯也洗,就不暖和了。”
謝知雲看看盆裡已經濕透的棉衣,急忙去尋齊山,正好看到齊山從茅房出來。
還沒來得及開口,劉大富就搶先道:“山子啊,這棉衣棉被都是一個理兒,可不能整套整套洗,太糟蹋了。”
他比何守義還年長幾歲,平素節儉慣了,也是看兩人年紀小,出于好心才多這麼一嘴。
齊山見謝知雲耷拉下腦袋,蹲在地上戳着盆裡的棉衣,笑道:“沒事兒,都穿那麼久,這麼洗着更幹淨。”
人都這麼說了,劉大富也不能不依不撓,打個哈哈:“也是也是。”
言罷一口喝完茶水,又繼續爬上去捶土打牆。
謝知雲很快就後悔了——這棉衣吸足水是真重,搓都搓不動,隻能撿根木棒一點點敲打。
到擰幹的時候更麻煩,要完全從盆裡提起來都夠費勁兒。
最後還是齊山幫忙,兩人各拽一頭,擰麻繩似地朝反方向使力,才給擠出水,嘩啦啦流了一地。
吸取教訓,另外幾件就好洗了。謝知雲也是這會兒才發現,棉衣裡面的棉芯很容易便能拆卸下來,隻要搭在竹竿上拍打拍打曬着就好。
他把自己的洗完,順手又把齊山的兩件棉衣也給拆洗好。這人每天忙得腳不沾地,哪兒有時間弄這些。
一上午,淨洗洗曬曬了,不知不覺中,太陽就升至頭頂。
做力氣活兒,不比清閑時候,肚子餓得快。劉大富洗手回去吃飯,另兩個年輕幫工有空甯願眯會兒,懶得往家跑,來時帶了饅頭餅子,隻需借鍋熱熱。
謝知雲也不小氣,做飯時多備了些菜,邀他們一起吃。這兩人不是嘴饞的,隻盛碗湯潤潤喉。
吃到一半,何天珠和幾個年紀相仿的小哥兒上山來,同行的還有兩條精壯狼狗。
自打建房以來,隔三差五就有人上山看看,要麼送些菜,要麼來搭把手,也不收錢,
他們都已經習慣。
謝知雲放下碗筷,連忙起身走上前,“快來吃飯。”
領頭的何天珠把手裡的香椿芽遞給他,“都是吃過才出門的,早上剛摘的,還沒蔫兒。”
“回回都那麼客氣。”
香椿芽不過巴掌長,綠中帶着紅,輕輕一碰就散發着濃郁的香氣。
謝知雲接過,直接放去竈台旁的架子,又拿出竹杯準備倒水。
何天珠叫住他:“雲哥哥,你快吃飯,别忙了。我們是打算去掰竹筍、挖野菜的,順道來問問你要不要一起。”
天一暖,各種野菜也開始冒尖兒,剛發出的正鮮嫩,不僅好吃,到鎮上也能賣上價。等過了這茬,菜變得老蒼,人也吃膩味,就隻能自己留着曬菜幹。
“我去,”謝知雲一聽就來了興緻,飛快地倒好幾杯水,塞給來客,“你們等等!”
眼看他轉身就要去找器具,一直聽着動靜地齊山開口:“先把飯吃完。”
何天珠和幾個小哥兒也是忍俊不禁,笑嘻嘻道:“不急不急,可别剛出門就喊肚子餓了,要嚼草根。”
謝知雲這才重新坐回去,卻也顧不上斯文,一口接一口,吃得極快。
“水在陶罐溫着,碗放那兒,等我回來再刷!”
謝知雲第一個吃完,喝口水漱漱嘴,便背上小背簍,腳步輕快地融進隊伍裡。
四五個小哥兒一路嘻嘻哈哈,兩條大狗始終跟在最後,慢悠悠晃動尾巴。
山上滿是青草氣息,間或夾雜幾縷淡淡的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