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衡一屁股坐在桌前,下人們端着水盆給闫衡淨手,闫衡問道:“昨兒個夜裡睡得如何?這屋裡頭的擺設可有看着不順眼的?我叫人換了去。”
鄒楠掏出小本,坐在矮幾前,執筆不知在寫些什麼,邊寫邊答:“用不着這麼麻煩,我隻是暫時住在這裡。”
“要說不習慣......你把她們都調走吧,這麼多人守在這裡,我不習慣讓人伺候。”
鄒楠要住進國公府的消息,闫衡一早就差人回來報過,闫夫人更是一早便将秋水苑收拾出來,聽着闫衡的建議,又叫上孟芝一道,将小院收拾得清新雅緻,礙眼的東西一律搬走,生怕招了鄒楠厭煩。
闫夫人怕鄒楠一個人初來乍到住得不習慣,為着熱鬧些,塞了十二個丫頭到秋水苑,都是活潑機靈會說話的。
下人傳膳,闫衡剛拿起的筷子又放下,道:“人都是我母親安排進來照顧你的,這不是怕你自己一個人孤單嘛。你要是實在不習慣,那便隻留兩個其她人打發回去就是。”
說完好像擔心鄒楠不高興一般,趕緊又補充兩句:“人你随意放在哪兒都行,隻是千萬别全都趕走,隻怕她老人家會多想,擔心怠慢她未來的兒媳婦,到時候再來個十八般花樣更難招架。”
鄒楠眼神一滞,随後道:“未來的兒媳婦?說得比唱得還真,你就不怕我這個假媳婦打着你們國公府的旗号給你闖禍?”
闫衡一口将碗裡的湯悶個幹淨,道:“放心好了,甭管捅了天大的窟窿,二公子都能給你補上!”
鄒楠先是頓了一下,随後嘴角微微上揚,過了好一會兒,終于擱下手中的筆,将本子收好,正色道:“雲意不是刺客,那她現在會在哪兒呢?”
确認被關在大牢裡的刺客不是唐雲意,鄒楠歡喜過後,又陷入沉思。
皇帝對千機閣的态度模棱兩可,鄒楠總不能逼闫衡冒着掉腦袋的風險試探皇帝。千機閣已經不複存在,鄒楠也是個不該存在的人,這件事難就難在不能大張旗鼓地查。
鄒楠不能坐以待斃,如何為千機閣洗冤,取決于龍椅上坐着的是個怎樣的皇帝。
先前被仇恨沖昏了頭腦,鄒楠逐漸理出頭緒。千機閣有意歸順,隻要皇帝不蠢,定然不會那麼快動千機閣。
那麼問題來了,是誰救了唐雲意?
既然救了人,為何不放人自由?隻有一個理由,唐雲意尚有利用價值,不能放人。
利用唐雲意就是利用千機閣,誰最需要千機閣?
新帝繼位,百廢待興,千機閣此時歸順,無疑解決皇帝一大難題,後縫江南水患,皇帝有什麼理由動千機閣?
鄒楠眼神銳利望向窗外,“千機閣以謀反之名被治罪,這中間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闫衡吃飽喝足,蹭到鄒楠身邊坐下,望見鄒楠如瀑的青絲,說:“咱們這位聖上說一不二,不容旁人挑釁,今日既說要等王大人醒,問其他人也是斷斷不會說的。”
鄒楠回頭對上闫衡的視線,眸中帶笑,唇角微揚,闫衡心中一滞,頓時雜念紛飛,突然一個激靈,理智重新占據上風,偏頭錯開目光,隻一瞬,又偏過頭來,頓了頓,道:“隻有我娘去問,才能毫發無傷地回來。”
鄒楠的意思很明顯,問旁人或許得不到答案,但是闫衡若是去問自個兒的親爹,總能摳出點什麼。但是鄒楠沒想到的是,闫衡在禦前所說的并非完全是假話,嚴崇禮在家很少談論沒着落的政事。
但是,嚴崇禮與程英,年少夫妻到白頭,是上京城人人豔羨的恩愛夫妻,誰人不知國公爺整日闆着一張臭臉,對夫人則是有求必應,相守二十餘載從未紅過臉,國公爺後院更是隻有程英一個,旁人送來的莺莺燕燕通通被國公爺打發出府。
所以闫衡說,母親去問,或許容易一點。
鄒楠瞅着窗外偶然飄過的幾片枯葉,問道:“其實夕霧之毒,早就解了,對不對?”
闫衡一怔,幹咳兩聲,謊言忽然被戳穿讓他無所适從,嘴唇張張合合幾番欲言又止,早在心裡上演過幾十遍的辯詞忽然忘了個幹淨。
“還真是?”鄒楠輕笑一聲,“我随便蒙的,你的親人們并不為此着急,倒是我這個非親非故的人,還一直為你擔心。”
毒到底是何時解的,如何解的,闫衡又究竟為何不告訴她,鄒楠早已在心裡勸過自己一萬遍,他們之間隻是相互利用的關系,闫衡做了什麼樣的決定,那是闫衡自己的事情。
鄒楠随意翻了翻包袱,“你是什麼樣的人,我心中自由判斷,你瞞我,我不在意,因為,我也有很多事情不想讓你知道,今日知道你有事瞞我,我......并不難過,至少,我們之間總算有那麼一方面達到平等了。”
隻有眼盲心瞎的人才看不見旁人的付出,對闫衡,鄒楠近來總是心覺虧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