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感覺自己的臉都要笑僵了,終于盼得春桃端着藥湯回來了,隻感覺自己的刺客名号應該給春桃才是,她才是自己的黎明。
“柳小姐,藥來了。”春桃低頭端着盤子将藥湯呈上。
“多謝春桃了。”
柳青心急如焚,隻想快些喝完送走這瘟神,但顧及自己病美人的形象,還是緩緩端過藥湯,小口小口地啜飲起來。
顔景注視着柳青的動作,鴉睫輕微顫動,在燭火搖曳中投下淡薄的陰影。
直到柳青喝完藥湯,擡眸欲看向他時,顔景才收回視線,随即起身輕道:“柳小姐喝完了,我也就放心了,夜色深了,就先行一步。”
終于!
“顔大人夜安。”柳青保持着得體的微笑說道。
“柳小姐也是。”顔景溫雅回道。
柳青目送他離開,直到房門輕輕阖上許久,才扶着桌案,勉強穩住搖晃的身體,咬着後槽牙道:“天尊啊,春桃,快把我的藥箱拿來!”
春桃早就準備好了,迅速提着藥箱小跑了上去,幫柳青處理傷口。
剛脫下衣服,被布料掩蓋的血腥氣鋪面而來,幾乎見骨的裂口觸目驚心。春桃心疼得泫然欲泣,聲音哽咽道:“小姐,下次這麼危險的委托咱别接了吧。”
“有付出才有回報。”柳青被冰涼的藥膏刺-激得咬牙切齒,但語氣中難掩自滿,“你知道這次雇主給我的信物是什麼嗎?”
沒等春桃回答,柳青已經迫不及待地從懷中拿出了一枚玉佩,白底青的翡翠玉上镂空刻着一個字:“溫”。
柳青是她的化名,她本名叫溫妕,是大華骠騎大将軍——溫健的獨女。
三年前,父親戰死沙場的消息剛傳回京城,她還來不及哀悼,就收到了聖旨。
【前線來報,骠騎大将軍溫健叛國通敵,證據确鑿,朝廷下令褫奪其一切官職爵位,并追繳所有家産,家眷流放嶺南】
父親一生忠勇善戰,拳拳愛國之心甚至融于女兒的名字。
妕,以女兒身報忠君志。
在其他姑娘家學《女則》時,父親讓她研讀的是四書五經與各類兵書,一心隻盼望她有朝一日也能為國效力。
這樣一個人,怎麼可能通敵叛國?
母親聽得消息氣急攻心,幾日便撒手人寰。而她在流放途中恰巧遭遇山賊,憑借父親傳授的武藝,趁亂帶着春桃逃出生天,從此立誓要為父親翻案。
三年時間,她成為了江湖第一刺客,代号“黎明”。
她接委托隻有兩條原則:其一,不殺無罪之人;其二,不收金銀,隻收情報,以情報相關信物為衡量标準。
最終,所有的情報串聯,如參天大樹,隻見其遮天蔽日,未見其錯綜複雜之根源。她必須要往京城去,往權力重心去,才能觸及自己父親死亡冤案的真相。
于是,她铤而走險,易容化名,重返京城。
刺客的身份是無法真正登堂入室的,她必須要有新的身份,一個足夠顯赫的身份。
為此,她盯上了素有“無雙君子”之名的當今首輔——顔景,顔雲朗。
人人皆道:“無雙君子如月皎,美玉無瑕映清光。”
需要維系這樣的美名,他就需要舍棄許多東西,比如無由殺人的便利、拒絕無助少女請求的權利等等。
她憑借自己的情報網探查出了顔景的行程,在他必經之路上蹲守,在他眼前失足落水。即便是為了自己的好名聲,他也定會将自己救起,帶回府中治療。
但就如詩中所寫的一般,“無雙公子”如月般皎潔,更如月般清冷,慣會将人推至千裡之外。
故而為搭上顔景這條大船,她甚至與春桃一同研讀了十幾本言情話本,學會了數種“融化冰山”之術,想着說不定能靠美人計拿下這朵高嶺之花。
結果美人計還沒實施呢,卻發現高嶺之花無寒霜,日日噓寒問暖,幾乎可謂是形影不離。
到底是誰給的假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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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輔大人。”
顔景從溫妕的房中走出數十步,就聽到一人沉聲喊他,微微偏頭看向單膝下跪的暗衛,輕吐-出一個字:“說。”
冷淡的腔調與方才的溫潤儒雅可謂是判若兩人。
“是。”暗衛似乎早已習慣,應聲開口,“柳小姐今日一直沒有出過房門,餐食都是丫鬟春桃端進去的。”
沒有出過門……
那她身上濃重的血腥味,從何而來?
顔景垂眸轉動拇指的玉質扳指,眉間微蹙,沉吟片刻後出聲吩咐:“加派人手,務必寸步不離。”
“是。”暗衛低聲應道。
退朝回府的路有許多條,但是隻有一條臨近湖泊。
他之前從未走過那條路,唯有那日需要沿途去辦些事,稍微繞了一下路,就迎面遇上了柳青落水。
如若問及她的父母住處,便是一副為難的模樣,隻說自己是偷溜出來的,不敢告訴父母自己落水了,央求問能不能養好病再回去。
巧合?
他從來不信什麼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