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我專門等乳娘剛給他喂過奶,才帶他過來的,大哥我們一個時辰後再管吧。”
胡亥說的沒錯,剛出生還沒斷奶的嬰兒每隔一個時辰便需要進食,不過具體要根據嬰兒饑餓時間來定。在嬴天明滿一周歲前,喂食頻率将逐漸接近一日三頓飯。等再長大些,就可以适應一日兩餐……
不對,一日兩餐是上輩子的事了(先秦時古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且土地糧食産量低導緻不夠吃,通常一天隻能吃兩餐)。
扶蘇輕晃腦袋:“天明要是想便溺,你要怎麼辦?”
胡亥毫不猶豫:“丢給乳娘,那是她們的活兒,大哥就該陪着我。”
想了想,胡亥又補上一句:“父王也應該是我一個人的。”
說完,胡亥跳下來鑽進扶蘇懷裡。
扶蘇被胡亥的“霸道”發言逗笑,正要抱小弟起身,卻是頭皮一痛。
“啊啊、布!”
目光看過去,才發現是嬴天明伸小手抓了扶蘇一縷頭發。看樣子是方才不經意時,散着的頭發落進了搖床裡。
扶蘇欲哭無淚,不要總是和頭發過不去啊。
“天明乖,聽話,松手。”
胡亥表情惡狠狠:“快松手!”
“……”,嬴天明眨巴他的大眼睛,然後回以大大的笑容——他根本聽不懂。
最終,嬴天明代替胡亥,窩在了扶蘇懷裡。而胡亥,則與嬴天明——的手鬥智鬥勇,争取奪走扶蘇的頭發。
胡亥表示:父王和大哥都是我的,包括頭發!
嬴天明覺得好玩,不停笑。胡亥不語,隻是一味和他打架。
在這場無聲的争鬥中,扶蘇在翻閱春秋史書。
春秋數百年,諸侯國林立,諸子百家的先賢開始嘗試各類治國方針。由此又引發了各國變法,相繼出現五位春秋霸主。
要說春秋争霸帶來了什麼,扶蘇認為是留下戰國七雄。
要說先輩變法帶來了什麼,扶蘇很不厚道地想,多虧了秦國以外的六國貴族,以及廢物草包的六國君王啊。若非這些人不肯放棄往日特權帶來的腐朽生活,六國國力好險就趕超秦國了。
感謝秦惠公,感謝商君。
扶蘇走神一會兒,又專注史書内容,試圖找出與“陰陽”相關的隻言片語。
沒有辦法,春秋時代固然出現了許多人才,但混亂也是真實的。隻要細看史書就會發現,諸子百家的發展和諸侯國鬥争相比具有一定獨立性。這獨立性導緻史書上很少記載一門學說發展到何種程度。
不過國君在内忙于權利争鬥,在外忙于領土擴張,哪有空閑去關注學術研究呢。
看來看去,扶蘇還是決定找道家書籍看看。
放下書簡,抱起迷糊睡覺也不松手的嬴天明,扶蘇去翻他的書架。胡亥整個小孩困得頭點地,見扶蘇動了還是跟上去。
“大哥要幹什麼?”
扶蘇:“找書。”
“?”
胡亥打着哈欠:“大哥怎麼總是看書,對繼承王位很有用嗎?”
“繼不繼承王位,都得看書啊。”不過他繼承不了王位,因為扶蘇知道王位最後會變成皇位。
胡亥貼貼扶蘇的腿:“不懂。”
扶蘇單手抱着嬴天明一邊找書,一邊對胡亥解釋:“大字不識一個的人看不懂奏章,聽不懂朝臣彙報的公事,這樣就拿不出有效的政令來管理他的子民。”
“就不能他們自己管自己?”
“那要出亂子的。假設升鬥小民單獨一戶住在荒郊野外,平日采買不便要走山路,年輕的還好,老的摔一跤人可能就沒了。就算路上沒事,山裡遇到野獸他們也沒有餘力去應對。”
“假設他們抱團住在城内,男人都白天幹農活晚上回去睡覺也可以。但是問題來了,他們誰都不是能上戰場的士兵。一支軍隊路過,很可能糧食被搶,男丁被抓走當兵,女丁和老人小孩,就隻能餓着肚子四處跑成為流民。”
“你還覺得他們能自己管自己?”
胡亥腦子清醒了。
胡亥:“這隻能說明他們自己保護不了自己。”
“對,關鍵就在這個‘保護’。”
扶蘇單手提着三卷書簡的抽繩往回走,胡亥繼續跟上。
硯台擺出來,扶蘇說:“假設這是我們秦國占據的領土。”
香爐擺出來,扶蘇說:“假設這是我們的敵國占據的領土。”
墨塊在胡亥眼前晃晃,又被放在香爐上方,扶蘇說:“假設這是我們秦國的一支軍隊打到了敵國。那麼反過來,當敵國的軍隊打到秦國時,你會怎麼做?”
胡亥想了想,拽下身上的玉,氣勢洶洶拍在硯台上:“我要打回去!”
嬴天明似乎被吵到,在扶蘇懷裡拱了拱身子。
“那你是出于何種理由出兵?”
胡亥卡殼了。
“他都打過來了,那我打他還需要什麼理由?”
“這很重要”,扶蘇給他解釋:“兩國互相派兵攻打,這叫打仗,也叫戰争。戰争發起的原因多種多樣,不變的是兵。兵從領土子民中來,他們為了敵國無法打過來,搶走一年辛苦種出來的糧食而放下農具,拿起沉重兵器去保衛國家。”
“國家,國在,他們的小家才能安穩。所以兵士拿起武器,他們要在戰場上殺死别人的父親、兒子,丈夫。敵人不死,他們就不能活着回去見家人。”
“秦國兵士可以憑借軍功授爵,他們打仗不僅是簡單的保衛國家,還能為自己和家人帶來榮譽。這和你以何種理由出兵一樣。”
扶蘇一根手指點在胡亥眉心,眉眼彎彎道:“你還小,不知道國君能通過戰争獲得領土和人口。領土大能多種糧食,人口多能有很多人服徭役。”
“亥兒,秦國的兵,和秦國的子民是活着的。國君發動戰争要首先考慮結果,打仗輸了,可能會有人餓死。打仗赢了,也得合理分配戰果。若是後一種,還要告訴所有人,他們在得到戰利品的同時,也英勇地保護了國家不受侵犯。”
胡亥金藍色異瞳閃過光芒,明悟了:“所以軍隊對外可以發動戰争,對内也可以保護國家子民!”
扶蘇點頭:“對。”
得到認同,胡亥抓住扶蘇的手,高興到幾乎跳起來,他說:“大哥這回講得好!我全聽懂啦!”
扶蘇:“那我還挺适合開私學的。”
胡亥一聽,小臉又垮了:“不準。”
扶蘇:“?”
扶蘇想了想,覺得一國王子開私學好像不算多離經叛道,說出去頂多就是挨頓父王的打,然後扔出去。
胡亥看懂了扶蘇的表情,卻不說話。
一隻大手按在扶蘇肩膀上,被猛獸鎖定的感覺使扶蘇控制不住地抖。
“吾兒”,嬴政另一隻手扳過扶蘇的臉,面對面說道:“可是覺得秦國不好。”
扶蘇瑟瑟發抖:我說過這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