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的師酌光身量就比同齡人高了,但背一個小孩兒還是有些吃力,踉跄地走了兩步,才終于習慣了,一步又一步背着他走出了糖果屋。
屋外面是比昨天更多的蠕蟲。
吓得小孩兒立刻開始哭,這回聲音在耳邊,如雷貫耳,讓小師酌光自發學會了一些語言技巧:“你别哭,爬不到你身上。”
“爬到你——身上——也是一樣的。”小孩兒不買賬:“把你吃了——就該吃我了——”
“沒有爬到我身上。”小師酌光淡淡地說道:“它們怕我的燈籠。”
小孩兒聞言低頭,果然看見師酌光手裡的八角宮燈散發出盈盈的光亮,如同消弭冰雪的火把,爬來的怪異生物在接觸到光的瞬間便灰飛煙滅。
“這個燈好厲害,”小孩兒被燈籠吸引,終于止住了哭聲:“給我玩一玩。”
“不行。”小師酌光立刻拒絕道。
“我拿在手裡,不會丢的。”小孩兒讨價還價。
“這個燈籠你拿不走。”師酌光陳述道:“它就是我。”
小孩兒不屑道:“吹牛。”
“我沒有。”小時候的師酌光還是一闆一眼的認真性格,被人質疑了就認真地解釋:“你看,燈籠罩是我的肋骨,支架是我的脊椎,頂蓋是手掌和手指,提手是腿骨。”
小孩兒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你在說什麼,我沒聽懂。”小孩兒的知識水平還沒有跟上師酌光:“這個就是你的話,燈籠是怎麼亮起來的?”
“它在燒我的命。”師酌光平靜地說道。
這回小男孩兒聽懂了,也吓傻了。
“那你會死嗎?”小男孩兒焦慮了。
“不會,”小師酌光搖頭:“我還有很長的命,可以燒很久。”
小孩兒還是覺得哪裡不對,但是想不出哪裡不對。
不過他安靜了下來,沒有再吵鬧了。
眼前還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師酌光手裡的燈籠發出融融的光亮,仿佛能照亮無盡的永夜,他背着小男孩兒,一步一步地走着。
“哥哥,”伏在他背上的男孩兒換了一個尊敬些的稱呼:“出去了我能找你玩兒嗎?”
“不會。”小師酌光陳述道。
“為什麼?”小孩兒不解。
“你醒來就會忘記這裡的一切,”小師酌光解釋道:“然後你就會怕我。”
“吹牛,誰會怕你啊。”小孩兒立刻反駁道:“我一點兒都不怕你。”
“哦。”師酌光回了一個簡短的音節。
兩人不知道走了多久,手裡的宮燈越來越亮,好像一輪太陽驅散了所有黑暗,小師酌光背着男孩兒置身在暖融融的光海中,終于松了口氣。
光從幻境一路蔓延到了現世,守在門外的師酌光母親看着亮起的光暈,臉上露出了一點笑意,道:“成功了。”
守在門外的父母聞言瞬間沖了進去,跑向床上的孩子。
小孩兒也在同一時間睜開了眼,繼而抱着父母嚎啕大哭了起來。
孩子的爺爺奶奶姥姥姥爺保姆保潔司機管家也浩浩蕩蕩迎了上去,站在床邊的小師酌光适時後退,給這家人留出位置。
小孩兒的哭聲震耳欲聾,臉色蒼白的小師酌光站在人群外,換了幾個位置,終于從人群的空隙間看到了衆星拱月的寶寶。
兩人對視,小男孩兒在瞬間止住了哭聲,接着爆發出了聲浪更大的一陣哭嚎,邊哭邊把頭猛地向媽媽懷裡鑽。
他也不例外。
心無挂礙的小師酌光昏了過去。
幻境在這一刻終止。
漫長的過往不過彈指一瞬,原野仍然置身在中庭的半空,身體保持着騰起的姿勢,他迅速調整姿勢,在空中如展翅飛鳥掠過中庭,雙手扣住欄杆,止住下落的去勢,翻身躍回了走廊。
然後顧不得詭谲的環境 ,立刻靠在牆壁上,拿出了随身帶着的檔案。
為什麼這裡會有師酌光的過去?
原野心頭發緊,迅速地翻找着,果然,在那一沓填滿了内容的舊檔案裡,出現了一張嶄新的空白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