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對江家,對她的爸爸和外公就如此敷衍。
明明都是老人,在名義道德上而言,外公比裴老爺子更應該重視。她想把這個不公說出來,可她深吸口氣,對上他的眸子,張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因為他太平靜了,琥珀色眼眸裡是無風無浪的海面,令她喪失了和他争辯的沖動。
可是心裡依舊難受煎熬,她咬了咬嘴唇,道:“那你的時間給了誰?”
他依舊在把玩着她的發絲,聽見這句話時,平靜的眼眸裡才多了幾分辨不明的情緒,他頓了頓,道:“為什麼這麼問?”
他不理解的,不會理解的,哪怕她說了,他也不會理解。
就像剛談戀愛那會兒,他出差應酬,她等不到人打了電話給他,事後他說忙公事時,最不喜被打擾,她知道,在他心裡,是她沒規矩,于是她告訴他:“我是擔心你,也想你。”
可他不理解,他不理解為什麼擔心和想念需要打擾到他談生意。畢竟他認為自己是大人,不會出任何的安全意外,至于想念,他不愛她,當然不能理解想念的滋味。
所以這次她懂了,不去解釋,因為他有自己的道理和邏輯。
沉思片刻,最終話在嘴邊轉個圈,她不答反問:“聽說裴老爺子病了,人怎麼樣了?”
他似歎息,很簡單的回答:“快不行了。”
說完,就放下她發絲,沒有察覺出她話裡的異常,也沒有反問她:你怎麼知道?畢竟他瞞着她去照顧别人。
聽見裴老爺子快不行了,江枝也不再說什麼,安靜坐車。
隻是心裡依舊難過,像堵住了什麼,喘息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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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香山内灣已經是晚上,傭人們早已做好了晚餐。
用完餐後,他起身的幹脆,沒有分半點眼神給她,淡聲道:“我吃飽了,你慢慢吃。”
随後他就起身去了書房,獨留在江枝坐在餐桌上。
她看着面前沒吃完的餐點,瞬間胃口全無。于是她就坐在餐桌前發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是王媽出聲驚擾了她:“太太,您怎麼哭了?”
“啊?”她蓦然回神,擡手擦拭,才發現臉上已經滿是淚水。她擦掉眼淚,道:“沒事,想我外公了。”
或許是跟周淮律呆久了,她不想被傭人們私下議論,她回答完後,趕忙起身離開了餐桌,坐上電梯去了頂樓的空中花園。這裡可以俯瞰整個香山澳的夜景。
山景,海景,還是威世徹夜亮起的充滿金錢味道的燈光。都被她盡收眼底。
江枝坐在秋千上,風吹過。将她的長發吹亂。
被風吹幹的眼淚貼在皮膚上有些疼,她揉了揉發酸的鼻子,可卻無濟于事,她的心裡無助又迷茫,一想到周淮律所做的事情,眼淚就掉下來。
可是她不想再哭了,因為眼淚沒有用。
她也不想在眼淚裡找方向。
但是心就是空落落的,像少了塊東西,忽然的失重感,連帶呼吸都是痛的,十年來的感情,無論如何她都會堅持,但是現在那份堅持,好像在今天就忽然洩了氣。
十年,她的十年。
因為裴子舒回來了,她偷走的時光就要還回去了,想到裴子舒,江枝思緒一頓,忽然想到裴老爺子快不行的事情上。
她心一緊,倏地,在心裡冒出個想法,裴老爺子快不行了,裴子舒回來也很正常,她隻是懦弱,但并不是傻子,她猜到了什麼——
與此同時,手機嗡嗡響起,有人發來了消息。
江枝從口袋裡拿出來,是簡訊,備注打的是:裴。
她發來一個網址,附帶一句話:【你今天打亂了我的計劃,這是給你的懲罰。】
簡單的文字,但是江枝仿佛能看見她的樣子,畢竟裴子舒學生時代也喜歡這樣講話,不管是語氣還是态度,眼高于頂,把她當成奴隸一樣。
身為長期被她欺壓的那一方,自然也知道裴子舒口中的打亂計劃是什麼——是她讓高湛送她去醫院的事情,裴子舒的計劃,是想讓周淮律送她去。
江枝知道這樣會得罪裴子舒,也知道她不會輕易放過她,畢竟這麼多年來,江枝從未正面和裴子舒對抗過,可是今天,她已經麻木到無法再繼續忍受。
她無法眼睜睜的看着周淮律真的帶走裴子舒去醫院,盡管她不知道周淮律會不會當面都選擇裴子舒而忽略她的全部感受,但是她不想再成為笑柄。
所以,懲罰是什麼?
江枝點開網址,是已經編輯好的新聞
入目第一行是顯眼的黑色大字:
#周少專程接機迎接裴大小姐回國,傳聞稱,裴小姐是周少爺愛而不得的白月光#
标題若是刺眼,那麼照片更刺眼。
江枝幾乎是一眼就看見了标題下面附帶的圖片。
第一張照片,周淮律身穿黑色西服,氣質非凡,側眸看向左邊,而他左邊的人是穿着黑色長裙,面帶笑意的裴子舒。
第二張照片,周淮律低頭看着手機,高大的身軀往前走,身邊是裴子舒,他嘴角勾起。
這是沒有發出去的新聞。
但是既然都已經編輯好了,就證明她遲早要用到。但不是現在,因為裴家不傻,不會白白沖動莽撞,這個新聞這時候發出去,對周家江家都沒好處,畢竟他們都要結婚了。
可發沒發又如何呢?這照片裡的人,就是她的丈夫,真相就貼在她的臉上。
在私宅裴子舒說的時候,她光是聽着想象他去接機都難受,可現在看見照片比想象裡還要殘酷,還要難受。
照片裡并肩而走的目光,一清二楚的笑意,眼裡的熱意,是她從未擁有過的。
江枝的手在發抖,卻又可悲的發現,有了照片的對比後,她才恍然察覺這場婚姻,原來不止她不幸福,他也不快樂。
裴:【江枝,我不會讓你好過的。】
這就是她所謂回來要做的事情,隻是她提前了。
被背叛的沖擊感和曾經種種的屈辱,都仿佛在眼前慢放。
她懦弱,忍讓,換來的隻會是裴子舒的變本加厲。
她今天發信息來,無非就是拿捏江枝懦弱的性格,她欺負她、霸淩她、 還破壞她的婚姻。
就這個瞬間,不知道為何,她忽然覺得自己應該勇敢一點。
就這個瞬間,她抹掉眼淚,直接點開裴子舒的電話,撥通後兩秒,對面就接了。
裴子舒:“怎麼——”
江枝:“裴子舒,你現在給我滾過來。”
真正的勇敢,是學會保護自己。
她想,無人保護,那她就自己保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