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下了幾日雨,屋外凜冽的寒風肆虐,不斷撞擊着破舊不堪的小院,被惡蟲啃噬而松動的木門早已承受不住了,“嘭”一聲便砸在了地上,頓時四分五裂。
寒風入羅帏,引得床邊坐着的蘇璟又是一陣咳嗽,他緊緊拽着胸口的衣服,臉色慘白得有些駭人。
外頭的腳步聲近了,蘇璟死死抓着床闆,長滿凍瘡的手指漸漸泛白,滲出了些血來。
他靜靜看着闖入的不速之客,眼神空洞又麻木,好似一具殘缺的傀儡。
接着,辱罵、毆打、發洩……一樣不差。
最後停留在大灘血迹上,蘇璟抓着皺巴的衣領,無力地咳着,喉嚨溢出鮮血,染了滿身。
……
“來人。”
晨曦尚初露,殿内的花窗半開,外頭依舊霧氣彌漫,遲遲未散去。
彎着腰進殿的太監端着水盆,輕着腳步跪在床側,随後高高舉起了水盆,“陛下。”
楚言攸淨了手,方起身朝窗邊走去,目光久久停留在由霧氣遮掩的花叢,漸漸失了神。
又夢到了。
短短一月,她日日夢到那個地方,破爛荒涼的院子,以及在裡面人人可欺的小郎君,地上蔓延開的血迹,結了一層又一層。
良久,楚言攸開口問那太監,“國師昨夜可有出宮?”
太監恭敬回道:“昨夜落雨,國師未回國師府,在青玄殿歇下了,算算時候,國師應當還未離開。”
楚言攸轉過身,“更衣,去青玄殿。”
“是,陛下。”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楚言攸便出了乾清宮,往青玄殿的方向去了。
跟在她身邊的太監小李子不算機靈,是李大總管收的幹兒子,近來倒春寒,李大總管年紀大了,感染了風寒,得陛下體恤,方能修養幾日。
可陛下身邊也不能缺人伺候,這才派了小李子過來。
楚言攸十歲登基,在位十年憑着鐵血手腕讓百官臣服,她揣測人心慣了,自然察覺得出身後小太監的惶恐。
但理解是理解,願不願意忍受是另一回事。
楚言攸忽地轉過身,眼瞧着疾步緊跟的小李子艱難刹住腳,接着向後摔倒在地上。
小李子傻了,急匆匆跪在地上,“陛下恕罪。”
“你,止步。”
楚言攸留下冷淡的三字,便獨自進了青玄殿,毫不猶豫舍了憨傻的小李子。
在百年前有落桑國,本以男子為尊,然落桑國滅國那日,先是電閃雷鳴,随後火凰沖天直上,翺翔天際。
先祖順天命,立玄都。
——天神授君權
也因此,自玄都建國以來,國師地位超然,無論是在朝中還是在民間,皆有很高的聲望,無人撼動。
如今的國師,名叫虞清也。
青玄殿清冷,平日裡鮮少有人打擾,殿内燃着清淡的熏香,楚言攸坐了會兒,覺思緒清明不少。
虞清也倒了杯茶放她面前,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陛下似有煩心事,可願說與我聽,我或許能解惑一二。”
楚言攸來此,本就是為了向國師解惑,她想沒什麼好隐瞞的……
“近來阿箬多夢,夢到的皆是同一人,國師可知緣由?”楚言攸問道,面上看不出半點撒謊的迹象。
楚言攸口中的阿箬,是秦國毑之女秦箬,自小與她一塊長大,如今任飛凰軍統領,真正的帝王近臣。
虞清也笑了聲,“原是秦統領遇到了麻煩,怎的不見她親自過來?”
楚言攸依舊嘴硬,“她近來比較忙。”
“哦,這樣啊。”
虞清也緩緩起身,自高閣向下看,可将偌大的皇宮收入眼底,她沉默片刻,說道:“我近來夜觀天象,發現天象變動,暫且看不出是吉是兇。”
聞言,楚言攸眸光微沉,“連你也看不出,可是與那夢有關?”
“或許吧,不管怎麼說,是個變數。”
“朕,不喜變數。”楚言攸的聲音冷了下去,卻不是對國師的。
虞清也側過身,兩人默契地交換了眼神,“既然陛下不喜,除去變數便是。”
“虞卿所言在理。”
……
燕楚已入冬,蘇府這處偏僻的小院冷得過分,冷風吹過,殘垣斷壁間藏着的蛛網亂晃,牆角竄起的雜草沾染斑駁血迹,蘇璟無力地倒在其中,任由尖刺刮過他的身體。
欺淩他的下人還站在一旁,大聲嘲笑着,嘴裡罵着“狗雜碎”、“畜生”這樣的字眼。
“蘇府的公子又怎麼樣,還不是跟狗一樣被我們踩在腳底下。”
“什麼蘇府的公子啊,咱們家老爺可沒承認過,也不知道哪跑來的,跟癞皮狗一樣扒着蘇府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