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朝時天光大亮,文武百官肅立在兩側,見楚言攸已端坐在龍椅之上,齊齊跪下行禮,大呼萬歲。
“平身。”楚言攸的聲音難掩鋒銳,讓不少大臣垂下了頭。
直視龍顔,是為不敬。
百官起身,立在文官首位的乃是丞相左璇,三朝老臣,哪怕年逾半百,在朝堂之上也沒人不給她面子。
此刻左璇站出來,目光卻是直視帝王,“陛下,蹈往事,老臣請陛下覽閱臣子上表,降旨選拔賢能之人,以補朝廷之職,延續國家治理之大道。”
按照往年,每至初春玄都各地中正官已呈上推舉之人,在由這些人中選出官員,以補朝廷之職。
百官等着楚言攸的旨令,可楚言攸卻是一言不發,隻淡淡看着左璇,将李大總管遞來的折子拍在桌上。
不輕不重的一聲,左璇的心也跟着跳了跳,她有意提醒,“陛下?”
“文德帝曾立科舉之制,方使天下能人盡入彀中。”楚言攸掃了眼百官,接着說道:“朕有意興科舉之制……”
話被左璇打斷了,她顧不上君臣禮節,“陛下不可,草野之中皆為粗鄙小人,若讓這些人入朝堂,玄都恐危矣。”
說罷,左璇直起身,朝後使了個眼色,文官中有一半人跪倒在地,附和着說道:“丞相所言極是,請陛下三思。”
楚言攸高坐于上首,聞言眸光驟冷,“放肆。”
“陛下息怒——”左璇顫顫巍巍地跪下,話裡話外卻是隐隐帶着壓迫,“先帝命老臣輔佐陛下,老臣不敢有半分懈怠,老臣赤膽忠心,是為了玄都興盛,各地中正官勤勤懇懇,選賢舉能,陛下莫要寒了他們的心。”
楚言攸冷笑聲,“選的是賢是能,還是你們的自己人,朕心裡清楚。”
“朕要興科舉之制,諸卿有何異議?”
眼看着楚言攸動了怒,攀附于左璇的朝臣動搖了,再見左璇氣青了整張臉,這些朝臣更是腦袋貼地,“臣等不敢。”
是不敢,而不是沒有異議。
楚言攸臉色沉下來,拂開袖子站起身,離開了金銮殿。
腳步聲漸遠,獨留一衆吓破膽的朝臣,不敢去看左璇猙獰的面容。
十年了,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先帝不是個聖明的君主,她常年醉心于求仙問道,以至于野心勃勃的世家大族把控朝堂,最為嚣張的便是丞相左璇。
那幾年,玄都各方勢力因權力相争,将偌大的玄都攪得烏煙瘴氣,百姓民不聊生,在這種時候,先帝死了,将爛攤子留給了年僅十歲的楚言攸。
楚言攸花了整整十年,還玄都海晏河清。
如今,要真正和這些世家大族對上了。
……
“這一步棋,下得極好。”
青玄殿建在高處,四面花窗打開,偶爾拂來的微風便覺十分清爽,今日殿内未點熏香,放了幾盆薔薇,花香四溢。
斜來的暖陽正打在楚言攸半邊臉上,她嘴角淺淺勾起,落下一枚黑棋,“國師的消息倒是靈通,早朝的事,這麼快傳到青玄殿了。”
虞清也搖搖頭,“非也,陛下和我說的不是同一件事,我說的隻是這盤棋。”
“那朕說的,也是這盤棋。”
“陛下步步緊逼,不像平日的作風,難道不怕對□□急跳牆,來個魚死網破?”虞清也問道。
“朕巴不得她們狗急跳牆。”楚言攸輕笑,從容不迫地收走幾顆棋子,“她們急了,也就暴露了,一旦暴露了,隻有死路一條。”
虞清也失笑,“陛下心中已有謀劃,又何故來找我?”
一盤棋,勝負已分。
楚言攸端起桌上的茶抿了口,說道:“還是上次的事,朕來找國師解惑。”
虞清也了然,想到上回楚言攸嘴硬的樣子,又是笑了聲,“哦,陛下又是為了秦統領來的,怎的,秦統領還在為此事困惑?”
“……嗯。”
“秦統領還真是日理萬機,陛下且說說,秦統領又有了什麼疑惑?”虞清也問道。
“變數,若置之不理,會如何?”楚言攸問她。
“不如何。”虞清也從一旁的櫃子取下瓷罐,拿木夾從罐子裡夾出朵幹花,輕放在茶杯中,“是吉是兇,是好是壞,全看陛下選擇。”
楚言攸吐了口氣,“你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
“不,我說了。”虞清也晃了晃茶杯,接着說道:“陛下曾說過,吾命由己,自立天地權,陛下心中其實已經有了答案,何不随心而動,況且陛下難道沒有把握,控制住一個小小的變數嗎?”
“朕明白了。”
“所以,陛下心心念念的小郎君到底在什麼地方?”
兩人的話幾乎同時說出口,楚言攸故作鎮定,藏在袖裡的手突然收緊,她咳了聲,“國師什麼時候也愛過問這些事了?”
“我是個俗人,是俗人,就有想要知道的事。”虞清也坦白回道。
周遭瞬間寂靜,楚言攸将杯中花茶一飲而盡,随後快步朝殿外走去,“朕公務繁忙,改日再來和國師下棋。”
禦花園中沐浴着日光,假山奇石羅列,其間花草随風搖曳,沿着□□往裡走,一池湖水點綴其中,春風吹過,波光粼粼。
“聽聞玄都最北的漠州與皇城不同,那裡一年四季都極為寒冷,百姓居住在那,脫不去避寒的冬襖。”走至湖邊,楚言攸突然說了這一長串話。
李大總管不明所以,試探地問道:“陛下想去漠州微服私訪?”
心裡頭剛剛升起一些對夢中之人的憐憫,霎時間消失殆盡,楚言攸回頭睨了他一眼,“朕沒叫你的時候,閉嘴。”
李大總管低下頭,“是,陛下。”
難不成陛下是嫌宮裡太過悶熱,暗示他們這些奴才想想辦法?
這可真是立功的大好時機。
李大總管做着白日夢,一擡頭,楚言攸已經走遠了,他連忙跟上去,聽見前頭的吩咐,“今晚的熏香撤了。”
“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