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西沉,日光慢慢暗淡,入夜的霧氣由寒意浸染,随着夕陽餘晖逐漸消散,隻剩下灰蒙蒙一片。
屋内陳設老舊,盆裡燃着黑炭,刺鼻的黑煙滾滾湧向四處,床上的蘇璟翻過身,猛地咳嗽起來,他皺着眉頭,細細的汗珠從他的額頭滲出。
屋外大榆樹下,許衡抱着兩個土罐子,左看右看不停,最終還是偷偷摸摸放進另一個坑中,突然聽到屋裡傳出的動靜,吓得他連把坑給填好。
又是幾聲咳嗽,許衡貓着腰,賊頭賊腦地挪到門邊,小心往裡探了眼,“你什麼時候醒的?”
應當沒注意到他埋金子吧。
蘇璟睜開眼,往外看了眼,漆黑的眸子如同幽靜寒潭,整張臉上滿是陰郁,“你是什麼人?”
“在下乃是長生觀的道士,受楚姑娘所托,把你帶到此處養傷,你且安心,這地方安全得很,沒人能找到。”許衡一本正經地說道。
“你說……楚姑娘?”蘇璟拽緊了棉被,面上看不出喜怒,隻一聲不吭翻過身,背着外人紅了眼。
“沒錯。”許衡墊着腳,想看清蘇璟此刻的神情,但終究什麼也看不到,他撓了撓頭,又說道:“楚姑娘說要做些事,應當晚些時候就回來了,蘇兄弟且耐心等等。”
蘇璟抓起被子,眨眼功夫便蒙住了自己的頭,悶悶回了個字,“哦。”
“那蘇兄弟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擾了。”許衡退出屋外,将門關得嚴嚴實實。
随着“吱呀”一聲,蘇璟用力扯開了身上的被子,恹恹地平躺在床上,忽然他想到什麼,眼睛蓦地睜大不少。
他擡手輕搭在額頭上,指尖細細觸摸着眉心朝上的位置,不久前的那點柔軟依稀可感,他輕咬住了手指,一股燥熱蔓延至全身,許久,他的身體在餘熱中輕輕顫抖。
不,不能這樣,姐姐不喜歡……
蒼白的臉頰染上些绯色,蘇璟向窗外看去,天色已完全暗下來,唯牆縫中冒出的野花泛着柔光,銜着晶瑩剔透的露珠。
夜深露重,凝聚起的露珠壓彎了葉子,正斜風拂過,露珠從葉尖墜落,掉在了楚言攸的手心,沒入涼意忽而溫熱。
楚言攸立在屋頂,拿劍挑開了瓦片,居高臨下地看着入眠的蘇策,冰冷的眼睛隐在陰影中,無聲地透着股陰沉。
良久,她運輕功穩當地到了地上,直接推門而入,幾乎不假思索,她将手裡的劍狠狠紮入蘇策的腰間。
月黑風高,惡鬼傷人,驚天動地一聲慘叫驚醒衆人,蘇府頓時亂成一團。
然而衆人尋找的“惡鬼”,早已飄進一條陰森的小巷,轉眼沒了蹤迹。
已過戌時,楚言攸回到許衡的住宅,剛剛推開大門進去,便看見許衡趴在地上,兩手抓着髒兮兮的泥,不知在找什麼。
“古怪,真是太古怪了。”許衡自言自語,身體往後蠕動着,卻突然撞到什麼,他驚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是那把劍,那把他看不到的劍,先前架在他的脖子上,想要他的命。
“楚,楚姑娘,你回來了?”許衡細聲問道。
楚言攸應了聲,徑直往屋裡走去。
察覺到懾人的氣息遠離,許衡松了口氣,卻在轉頭時看見褲腳的血迹,白眼一翻,差些暈了過去。
所以楚姑娘去幹的正事,是殺人?
屋内油燈還點着,楚言攸坐到椅子上,拿帕子拭擦着長劍,可目光卻停留在蘇璟的後背上,略帶幾分遲疑地開口:“蘇璟,你睡了嗎?”
蘇璟始終背對着她,聞言顫了顫眼睫,“還沒有,我在等姐姐回來。”
”我回來了。”楚言攸說道,往桌上放了把匕首,“住在此處是權宜之計,許衡可用,但不可太過相信,我不在的時候,你好好養傷,不要跑出去,等我回來。”
“姐姐,你……”
楚言攸打斷他的話,“我要走了。”
蘇璟沉默片刻,“姐姐明日回來嗎?”
“……嗯。”
等了很久,很輕的一聲傳來。
蘇璟笑了。
……
“陛下,醒酒湯。”
“什麼時辰了?”楚言攸接過醒酒湯喝了口,醉酒後的不适緩解不少。
“正過巳時,陛下可要用膳?”李大總管恭敬問道。
楚言攸已起身,見外頭日頭正盛,不由失神,她擡手拂了拂袖子,“傳膳。”
“是,陛下。”
國師不重口腹之欲,平日隻食一餐,皆是清湯齋菜,楚言攸隻往桌上看了眼,頓時沒了胃口。
可李大總管沒想放過她,笑盈盈端着碗清湯放楚言攸面前,“陛下,快用膳吧,近來天氣悶熱,陛下食欲不振,食量甚微,長此以往有害于陛下聖躬。”
楚言攸無奈,隻好執箸,夾了塊大白菜放碗裡,看着白花花的,味道卻鹹得很,她端起碗想喝口清湯,卻見上頭浮着幾瓣桃花。
“這是什麼?”楚言攸默默放下碗問道。
“聽到陛下醒了,國師特地送來的,說國師府的桃花開得好,放進清湯中味道極佳。”李大總管回道。
“國師想出來的?”楚言攸問。
李大總管點頭,“可不是,不愧是國師,什麼都能想到。”
楚言攸幹笑聲,起身朝外走去,“既然你這麼喜歡,這一桌都賞給你了,全吃完,莫要辜負國師的盛情。”
“啊?”李大總管大驚失色,卻見楚言攸出了院,瞧不見蹤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