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小昏暗的内室中,隻有一盞光線微弱的油燈。俞也看着床上正昏睡的嬴政。
他蹙着眉頭、表情痛苦,似乎夢見了什麼。過了一會,俞也聽見他沙啞地喃喃道:“母親,别殺我、别丢下我…母親…”
此時在夢話裡求饒的嬴政,眼角泛紅。不同于他往日的嘴硬和孤寂,有種脆弱如獵物的美。
俞也把濕布放在他額頭上,端詳一會,然後鬼使神差地伸出雙手,輕輕環繞在嬴政發燙、白皙、脆弱的脖頸上。
如果像這樣掐下去,千古一帝秦始皇就會死在她手裡。他的性命,此時此刻全然掌握在她十指間。
原來他也隻是個脆弱的凡人而已,輕易就可以被她殺死。這麼容易的事,哪裡需要像太子丹和荊轲那樣苦心籌謀、甚至在易水邊唱歌來給自己壯膽呢?她隻需要收緊十指,就可以做到。
史書裡,那個強硬到暴虐的秦始皇形象在飛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她面前這個鮮活的九歲小公子。會生病、會生氣、會殺人、會死掉,會作為同伴和她共謀,嘴硬得要命。
俞也正津津有味地體會着這種“曆史書中的人物變成了同伴”的奇妙感受,就見“曆史人物”本人突然睜開了眼睛。
她放在嬴政頸上的手還來不及收回,就被他的目光逮了個正着。
俞也謹慎地觀察着嬴政的臉色,以為會在那雙清冷的眼睛裡看見暴怒或者恐懼。但都沒有,她隻在他眼中看到一閃而過的慶幸。
慶幸什麼?
嬴政醒來時,以為會發現自己被扔在荒郊野嶺裡。說不定會直接被歸類進亂葬崗的那堆枯骨裡。
還能看到俞也在他面前,就說明他沒有被丢下。在這個前提下,他甚至不在意俞也試圖掐死他這種逾矩的行為。
反正他已經快死了。
病痛折磨下的嬴政思緒混沌而低落。他用氣音對俞也說:“幫我一個忙。”氣流擦過他的聲帶,立刻帶來尖銳的疼痛,仿佛有石磨在嗓子裡碾。
嬴政的聲音很低。俞也必須彎下腰,離他的唇很近很近,才能聽見他的話。
他微弱的氣息吐在她耳畔:“能不能,陪我一起死?”
俞也倏然擡頭,看見他天真而殘忍的目光,仿佛隻是因為害怕孤獨而邀請她共赴盛宴。
害怕孤獨也不是這麼個害怕法,誰要和你一起死啊?……等等,如果他死了,她好像确實會和他一起喪命來着。
能不能陪我一起死?
嬴政問完以後,一邊等着她拒絕,一邊斟酌着下面的話。
第一個請求當然不可能被實現。嬴政很清楚這一點。他隻是要先提出一個必然被拒絕的請求,這樣下面他真正的請求就會更容易被答應。
他聽見俞也道:“好啊,我跟你一起死。”
嬴政暗自松了口氣,被答應了啊。
等等,被答應了什麼?他真正的請求還沒說出口啊。
他本來是想請俞也和荊轲等他死後把他埋葬,不要讓他曝屍荒野。作為報酬,他剩下的錢财都給他們。可是為什麼第一個請求會被答應?
嬴政茫然地看着面前的女孩。他聽見她惡狠狠地磨了兩下牙,然後掰正他的臉:“你死,我也會一起死。所以你給我活着,嬴政。”
他審視着俞也的表情,居然察覺不到一絲虛僞。她真心希望他活着?為什麼?
嬴政沒能将這個問題問出口。他害怕她的答案,因此轉而問了另一件更容易面對的疑惑:“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俞也扯謊道:“你剛剛一直在說夢話,我聽見了。我不光知道你叫嬴政,我還知道你是秦國的太子。”
嬴政茫然地眨眨眼。
他是秦國的太子?他自己怎麼不知道?是秦國太子的不是他爹嗎?
難道是他在夢中把心裡的欲望說出來了?
嬴政沒力氣再問,不多時就重又陷入昏睡。
俞也守了他一夜。
次日早上,系統對俞也道:“任務剩餘時長:10小時。”
俞也愣了一下,立刻道:“不可能,按照你前天晚上給的60小時來算,現在應該還剩二十多個小時才對。”事關性命,她一直有計算着剩餘時間。
系統冷冰冰道:“所謂任務時長是根據實際情況來計算的。現在他的病情加重,若不加以救治,隻剩下10個小時可活。”
在今晚日落之前,俞也必須在村落缺醫少藥、隔空取物能力無法發動的條件下,找到救治嬴政的辦法。
這個難度不亞于讓她自己成為秦始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