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也正式拜荀況為師後,第一件事是被李斯領着去淩府拜山頭。
兩人在淩府大門前等候時,李斯低聲對俞也道:“淩氏祖先受封于蘭陵,在此已盤踞了上百年。他們以貴族身份執掌蘭陵大權,在此地說一不二。荀況雖為蘭陵縣令,其實并無實權,所以才連收個學生這等小事也要向淩氏彙報。他們家的人一向跋扈,你待會要小心行事。”
俞也信誓旦旦:“放心,我不是那等愛強出頭的人,等下一定老老實實的,絕不惹事。”
兩人在門外等了許久,終于被傳進淩府、帶到淩氏管家面前。俞也跟着李斯規矩地行禮。
淩氏管家漫不經心地掃了他們一眼,視線落在俞也身上,突然就挪不動了。他招手讓李斯上前,把李斯單獨引進屏風後的小隔間裡。
李斯不解其意,跟着管家進入隔間。透過屏風,他看見俞也被人領了出去。
李斯心頭籠罩上隐約的不安。他面不改色地問管家:“您單獨找我來,有何要事吩咐?”
管家先是不應聲。等估摸着俞也被人帶着走遠了,他才笑容滿面地拉着李斯道:“這小丫頭,姿色不錯啊。”
李斯擡眼便看到管家一臉的不懷好意。他和管家打了幾年交道,對管家為人十分了解,立刻意識到管家色欲熏心、想對俞也下手。
他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這是借刀殺人的好機會。
如果讓俞也在淩府中受辱,那麼她必然恨淩氏入骨。之後甚至不用他推波助瀾,她也一定會不擇手段地除掉淩氏。
而他可以幹淨地從此事中脫身,兵不血刃,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和懷疑。
但……
李斯心中輕歎,躬身向管家禀道:“荀府招攬俞也,并非因為她容貌姣好,而是看中她才識過人、假以時日必成大材。如今老師已經在衆弟子面前收俞也為徒,此事荀府上下皆已知曉,不日就會傳遍整個蘭陵。倘若淩府強迫她以色侍人,不僅辱沒了人才,也會讓淩府名聲抹黑。蘭陵美人衆多,不乏美貌更勝于俞也者,還請您放過她。”
管家:“整個蘭陵都是我們淩氏的,區區名聲能奈我何?”
李斯勸阻管家數句,管家仍态度堅決。
李斯無法,隻得扔出最後一張底牌:“不敢瞞您,俞也其實是秦國官員。您得罪了她,來日若秦國報複,恐怕您擔待不起。”
管家哈哈大笑道:“秦國人?那就更好了!她必是秦國派來的奸細,我嚴刑拷打她一番又如何?一個無名小卒而已,就算有來無回,又有誰會在意?難道還會惹得秦王政一怒之下揮兵攻打我蘭陵嗎?”
李斯聞此言,知道此事必不能善了。
他沉默數秒,突然扭頭高聲道:“俞也快逃!”
管家:“來人!按住他,把他嘴堵上!”
府衛魚貫而入,将李斯重重摁在地上。他們扳過李斯的胳膊,将一大團破布塞進李斯嘴裡,堵住了李斯不斷叫俞也快逃的泣血之言。
管家彎腰拍拍李斯的臉:“其實讓你叫叫也無妨。俞也早被我的人帶得遠遠的。你再怎麼叫,她也聽不到。”
李斯似乎想罵他,可惜口不能言,嘴裡隻能發出嗚咽聲。
管家欣賞着李斯眼中的悲傷和憤怒,惋惜道:“本以為教訓了你幾年,已經知道聽話了。沒想到還是這麼不知好歹。”
“不過是個賤民而已。”管家的靴底碾過李斯放在地上的手指,吩咐道,“扒掉他的外衣,把他扔到井裡清醒清醒。我現在要去會會那位美人。”
一刻鐘後。
俞也衣着整齊地從屋裡走出來。她把擦手的帕子随意扔掉,回頭瞥一眼被五花大綁着扔在地上的管家,唾了一口後離開。
她剛才有心将這管家打成重傷,奈何之前答應了李斯不會惹事。她按捺着性子,最終隻是扭斷了管家伸出來想要碰她的那條胳膊——這是兩人之間唯一的接觸。就這,俞也都嫌弄髒了自己的手。
俞也懷疑這事是李斯和管家串通好的,但不能确定。無論如何,當務之急是先離開淩府,之後再和李斯對質。
她謹慎地挑府裡沒人的地方走,看到前面有人影,立刻矯健地避開、藏在其視線死角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