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西苑角門外,先站着聽了會子,沒聽見動靜才去推了推角門,還好沒鎖上。
進了下人房,她從床上翻出幾件舊衣裳,兩支素簪子,床邊撿起一雙舊鞋子便準備出門,結果遇上了進門的春雲。
“蔓草姐姐,你怎麼才回來?”
宋瑾做了個噤聲的姿勢,這才悄聲對春雲道:“大奶奶叫我去她院中伺候,這邊我就不回來了。”
“你要走?”春雲話剛出口,眼淚已經湧出。
她倆感情好,四娘又不是個省事的,平時兩人在外頭還能說說話相互照應着。她又小,一直依賴蔓草幫着她,這會子蔓草走了外間便隻剩她一人了。
一想到這裡,春雲的眼淚就不受控制地往下落。
“你先别哭,”宋瑾伸手抹去她臉上的淚:“我去給大奶奶辦事,事情若是辦成了,我再跟大奶奶說,要麼同意把四娘改嫁了,要麼讓你來幫我可好?”
“大奶奶能聽你的麼?”
“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春雲哽咽着,淚水一點沒有止住的意思。
才十一歲的年紀,哪裡應對的來葉問芙這潑婦。
“你别怕。”
春雲的臉上比宋瑾圓潤些,嬰兒肥尚未褪去,俨然一副孩童模樣。
放在現代,那是一個還在過兒童節的年紀,放在這裡,奴齡十一年。
春雲壓着哭聲去幫宋瑾望風,确定葉問芙沒在院中才叫她出門走了。
告别舊上司這種事,放在現代是種禮節,但是對葉問芙就免了吧。
一個讓她在雨裡跪了幾個時辰的人,她恨不得一口唾沫啐她臉上,還告别?死了都不值當她再瞧一眼。
宋瑾回了紫竹苑,将東西都放置好,這才去找蔓草的爹娘,告訴他們自己搬到紫竹苑去了,這可把老兩口給驚着了。
“大奶奶怎麼就同意你去了的?”
老陸滿臉的震驚,宋瑾卻不敢再搬出通神的那套來,怕眼前這對封建老夫婦真的以為自己女兒成了仙,那可就麻煩了。
“大奶奶想辦些事情,覺得我正好合适,所以就叫我去了。”
“辦什麼事呀?”
宋瑾想了想道:“還不知道呢,不過将來就知道了。”
一個解釋不清,另一個是這種事情少些人知道才安全,所以幹脆一個字不說。
老實的蔓草母親陳婆子道:“不管怎麼樣,叫你去做你就好好做,别惹大奶奶生氣,上次雨裡罰跪的事情可千萬别再來一回了,差點沒吓死我。”
宋瑾點點頭道知道了。
陳婆子又道:“你也十七歲了,年紀不小了,你看看跟你爹一起種花的......”
“娘,這事您就别操心了,往後再說吧。”
陳婆子和老陸想把女兒嫁給跟着老陸一起養花的園奴長生,宋瑾自然不願意。
良賤不可通婚,奴要婚娶也是找個奴配對,蔓草的爹娘就是這麼在一起的,憑空給柏家又添了一個奴。
在兩位老人眼中從未想過脫籍一事,那麼把女兒嫁給跟着自己幹活的園奴,其實不算虧待女兒。
隻是他們不知道的是女兒的身體裡已經住上另一個人了。
“爹,娘,往後我應當會忙一些,可能還需要出門,以後見面次數應該會少許多,我跟你們說一聲。”
宋瑾覺得少見面好,畢竟不是她的親爹娘,她不親。隻是打心眼裡覺得這對老人對女兒蔓草還算可以,所以保持着禮貌。
“好好好,你好好的就好。”
宋瑾聽了這話忽然眼眶一熱,上輩子都沒等到的一句話,這輩子居然在不是親爹娘的人身上聽見了。
她沒把他們當爹娘,他們卻把她當成親女兒了。
說完話,又交代了些事情,宋瑾才回了紫竹苑,自己坐在那間小屋子裡發呆。
她記得清楚,明朝路引制度在中期被廢棄,卻不知道具體是哪一年,不過她估摸着這時候應當是沒有了。
沒有路引制度後緊接着便是流民問題,這就給藥材造假提供了極大的便利。
沒了路引,官府就很難查到了,憑空捏造出來的人,官府上哪裡找去,柏家隻能認了這筆失敗的交易。
路引......
流民......
宋瑾直歎氣,不管是哪一樣,都注定她不能逃跑。
路引得官府開,官府哪裡會随便給奴仆開路引,沒有路引等于出不了遠門,城門一抓一個準。
至于逃到小村裡,那簡直做夢,村民相互認識,來了陌生人要不了幾天就得報給裡長,照樣被抓。
路引制度消失後,那流民比官府盤查還可怕,關鍵這還是個沒有銀票的年代,有錢不敢獨自背着銀子逃跑,沒錢也不敢空着口袋上路啊,她還是個女兒身。
這死路一條的日子,想想就絕望。
攢錢!贖身!拿錢換自由身!
這是她唯一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