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夷茶是紅茶,在蘇州實在不算盛行,要不是柴恒做茶葉生意,估摸着也難立刻拿出來。
茶碗茶杯選了一套德化窯的白釉茶器,白瓷細膩,線條流暢,宋瑾拿在手中,肉眼看去便覺得那是藝術品。
沒有濾茶托盤,那就隻好用一個木托盤上面蓋着一個竹篾盤冒充。
水壺要金屬的,這樣更加保溫,壺嘴要細長的那種,注水更加好看。
柴恒不懂得這些,聽宋瑾點名說要這個要那個,雖然奇怪卻也聽話,吩咐下人都去找來。
他倒要看看,宋瑾這回要玩什麼花樣。
兩人對坐着,宋瑾将茶器一一擺好,這才開始了她的表演。
暗色的茶葉放入茶碗裡頭,開水從細長的壺嘴裡注入。
“這一步叫注水。”宋瑾一邊操作一邊解釋着:“這一步叫刮沫。”
茶蓋貼着茶碗邊緣繞了一周,最後斜斜地在茶碗邊沿上停住了,看的柴恒一下就瞪大了眼睛。
“這也行?”
宋瑾笑笑,知道自己忽悠住了柴恒,于是繼續道:“這一步叫搓茶。”
茶蓋邊緣伸進茶碗之中,貼着茶碗去“搓”那茶葉,繞了兩圈之後再蓋上蓋子道:“這一步叫搖香。”
指尖壓着茶蓋,繞圈晃動茶碗,滾熱的開水順着茶碗邊沿流下。茶蓋受熱許久,此刻已經開始燙手,宋瑾不敢松開,隻能硬挨着。
“接下來是出海。”
宋瑾捏着茶碗邊沿,剛一觸上眉頭便皺了起來,這跟把手指伸進開水裡差别不大。
因為這時候沒有茶寵,宋瑾也就不鬧那些,直接倒在帶斜口的深杯裡,當做公道杯使用,再從深杯中倒入白瓷杯,隻當洗杯之水。
側傾杯托,将托碟裡頭的茶水倒幹淨,二次注水後直接出海,将茶倒入深杯之中,再分倒進小茶盅裡。
宋瑾端起一茶盅,遞到柴恒面前:“大人請喝茶。”
柴恒瞪着一雙大圓眼,茫然地接過茶杯:“這就是功夫茶?”
“正是。”
他端着茶杯喝了一口,也不知怎麼的,人似乎在走神,冷不防燙了唇,哎喲一聲又給吐了。
“好是好,就是......”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宋瑾,一身棉布衣,實在是太寒酸了些。
“大官人,在下是食鼎樓的掌櫃,又不是什麼唱曲的姐兒,太過華麗實在不宜。”
宋瑾知道他在想什麼,隻是她不想節外生枝,況且來的又是監察禦史,她穿那麼華麗,不是往槍口上撞麼。
低調,才是最保險的。
“也是,是不好太華麗,隻是這衣裳也舊了啊。”
柴恒想了想道:“這樣,你跟我到後頭來,好好的再練幾遍給我瞧瞧。我也叫個裁人過來,給你裁身新衣。你這身衣裳,實在寒酸了些。”
被柴恒反複強調寒酸,宋瑾也不禁看了看自己,還是當初做的棉布衣。再看看柴恒,隻見他穿一身月白色與地青色相間的纏枝蓮花紋閃鍛道袍,一隻大藍蝴蝶般,耀眼至極。
有新衣服穿,宋瑾自然不辨什麼,柴恒吩咐下人端着茶器茶葉,一并往後頭去了。
宋瑾上次來的時候是七夕宴席,既是夜裡,又在忙碌,跟今日心境不大一樣,這一回,她結結實實把這條小路看清了。
柴恒走在前頭,宋瑾跟在後頭,從側面八角門穿出進入遊廊,遊廊上行了一段,宋瑾還未來得及欣賞廊外風景便被帶入一條小徑。
石闆小路,芭蕉翠竹交替而過,假山錯落,偶有芙蓉探出頭來,再穿過一道月洞門,頓時視野開闊起來。
綠蔭湖水,天地一色,湖邊石闆小路,盡頭處一間小亭,竟然不見院牆所在。柴恒領頭走着,風中夾雜着金桂特有的甜香。
有錢人啊。
宋瑾心中歎息,這哪裡是家,這簡直世外桃源,怪不得賞銀給的那麼大方,換成是她,她也大方。
“我想好了,那日禦史大人來家,便在此地設宴。安靜,風景也好,不會顯得太過張揚。”
宋瑾嘴上直誇柴恒好心思,心裡也真的覺得柴恒心細。
兩人坐下,茶器重新鋪好,宋瑾提醒當日需要一個火爐,她随時需要開水。
柴恒都應下,吩咐下人按照要求一一準備好。
宋瑾依着記憶再次泡了幾回茶,喝的柴恒反複跑了幾趟,宋瑾趁着人不在,捏着耳朵給自己的手指降溫。
右手兩根手指燙的通紅,還得再練。
就在這個空檔兒,裁縫進了院,幫着宋瑾量了身,柴恒吩咐取一匹上好的松江棉布裁衣,吩咐完又頗為遺憾地轉頭對着宋瑾道:“我還是頭一回給人裁棉布衣,丢人。”
宋瑾笑:“您家下人不穿棉布衣呀?”
柴恒道:“這事可不歸我管。”
宋瑾明白了,是夫人的事情,他才不管這些。
柴恒說完話,又打量着宋瑾,最後視線落在了宋瑾一雙手上,忍不住伸手抓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