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舒白沐浴更衣後重新回了衙署,臨走前隻叫宋瑾在家安心等着。
宋瑾的心定了下來,然而這一定卻定了個空。
不消兩日,季舒白回了季宅,同時帶來消息,丫鬟夥計要帶誰走都沒問題,唯獨宋瑾,不能走。
“我讓青杉去傳話,說是喜歡你做的菜,想買下你來我家做廚役。原打算等你來了再将你放良,可是柴家的主母很反對,說是可以将你人直接送來,或者讓食鼎樓做好了每日送來,無論如何不肯交出你的紅契。”
宋瑾歪着頭,像看傻子一般看着季舒白。
她太清楚季舒白的性子了,好人一個。
因為是個好人,所以宋瑾敢威脅他,而不擔心被報複。也因為是個好人,他做不到濫用權力,做出強搶奴婢的事情來。
奴婢是私财,與廳裡擺着的大花瓶無異,一個五品官如果硬要拿走,那是誰也攔不住。但是如果真那樣做了,他季舒白也就跟土匪無異了。
季舒白做不了土匪,這事隻能宋瑾來幹。
“奴家有一計。”
宋瑾剛開口,季舒白的眼睛就睜大了:“我同你說過,不可再用那極端沖動的法子。”
“這回不極端。”
宋瑾這一計是傷自己,隻是需要季舒白配合。
“如何配合?”
“隻消吃一點點苦頭便好。”
“你又害人?”
“季大人,”宋瑾吸取經驗,輕聲辯解:“此計隻是讓大人有個由頭去要人罷了,并不會傷到任何人。”
季舒白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宋瑾,企圖從她臉上看出“從良”兩個字來。
然而他看了半晌,依然覺得那張看似誠懇的臉上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
“要如何做?”
宋瑾笑了起來,季舒白想要收回那句話已然是來不及了。
這天下午,青杉送宋瑾回食鼎樓,臨出門前将那包不曾動過的銀子還給她,然而宋瑾卻不想帶走。
“我若今日帶走了,隻怕這銀子即刻就要被人搶走,還是幫我放在這裡吧,等我脫了籍,我再來找大人拿。”
青杉做主,擱下了那包銀子,陪着宋瑾回了食鼎樓,同時傳話:季大人明日晚間要來用餐,要宋瑾親自準備,不得有失。
全銳與洪允面面相觑,隻得應諾。
宋瑾一下消失了好幾天,還是被季舒白抓走的,那日搜查更是将食鼎樓掀了個底朝天。
這事傳到文雅耳中,立刻猜到是宋瑾在搞鬼,可偏偏宋瑾手中捏着她的把柄。眼看着食鼎樓衆人又被放回來了,官差傳話說宋瑾留在季家做幾日廚子,她也不好再說什麼,隻能由着她去。
過了幾日,季舒白的貼身随從來傳話,說季大人喜歡宋瑾做的菜,想買下這廚役留在家中,順便買幾個跟她一起上竈,她便料到宋瑾又打起了歪主意。
不光自己走,還要把整個食鼎樓的人帶走,心裡便生了大火氣。
她看着青杉那小厮說話客氣,季舒白又名聲在外,梗着脖子不放人。隻回說人可以送過去,想怎麼用都随季大人吩咐,至于紅契,反正是個燒飯的奴婢,放在誰手裡不是一樣麼。
總之,宋瑾在她手裡是得不到自由身的。
事後越想越氣,索性命人将老陸和陳婆子從莊子上叫到宅裡,好一頓訓斥後讓留住下來。心中想着等宋瑾回來了,總要給她點利害瞧瞧。
不曾想,沒兩日,宋瑾便回到了食鼎樓。
宋瑾回了食鼎樓,還是季舒白身邊的随從親自送的。全銳洪允想追問情形,可是宋瑾的嘴嚴實,根本問不出一句實話來,不得已,隻得放棄。
直到夜裡衆人躺進了被窩,幾個丫頭們湊在一起後才終于敞開來說話。
“蔓草,你這幾日都去哪兒了,可急壞我們了。”
宋瑾道:“季大人将我扣下給他做廚子,我在季家待了幾日。”
采薇扭頭來道:“我看官差來傳話,也是這般說的,可是我瞧着季大人那日的樣子,像是要吞了你似的,我是一個字也不信。”
宋瑾淡淡笑着:“信不信不要緊,我隻問你們,脫籍一事還想不想?”
“真的可以麼?”
紅杏支起身子問道,宋瑾索性爬起來說話:“我在季大人家做了幾天活,季大人心善,答應幫我們脫籍,你們若是想走,明日便跟我一起,千萬别叫那兩個知曉。”
“可是脫籍了去哪裡呢?”
紅杏有些茫然,采薇滿不在乎道:“去哪裡都好,哪怕再被賣一次呢,也好過在這裡圍着竈台轉。想想咱們從前的日子,怎麼着也比在這兒強呀。”
紅杏垂頭思索着,春雲隻管看着宋瑾:“那姐姐可以帶我走麼?”
“當然,不過你可想好了以後去哪裡?”
春雲眨巴着一雙大眼睛,完全理解不了這個問題。
她無處可去。
爹娘是種地的,還是給柏家種地,她在柏家好歹還會管吃管穿管住,回去了便是跟爹娘一起種地,還要自己管開銷。
宋瑾猜,要不了幾日他們就會把春雲再賣回去。
“你跟我走好不好?”
春雲歪着個頭:“那姐姐去哪裡?”
“留在蘇州,咱們自己開個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