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瑾倒是知道這大明的大夫名士交往會用到名帖,但現實裡還不曾見過,因此好奇地抓起一張來看。
那是一張不折疊的單帖,叫人意外的是那帖的顔色竟是白色,與記憶中國人愛用紅色帖子的習俗不大相同。
宋瑾習慣性地搓了下紙張,紙面光滑,色澤瑩潤,一看就是好紙。
再看那字,規規矩矩地寫着“侍生林向明頓首拜”。
墨迹幹淨,毫無暈染迹象,更加确定那是好紙了。
宋瑾又換了幾張去看,有的帶着封袋,得拆開來看,有的是白色紙,有的是花箋,有的連封袋都做的極其精緻。宋瑾看着看着,竟生出一種集郵的喜悅感來。
在衆多帖子中,她瞧見了一個不大一樣的,那是一張大紅銷金全帖,一看就是有錢人發的,再看内容,是一張請帖,要請季舒白赴宴。
“季大人,”宋瑾湊過去悄聲問:“這個陳新元要請你赴宴,大人去麼?”
季舒白輕笑一聲,眼神自賬本上擡起來:“什麼陳新元,那是本縣知縣,剛剛才叫你要好好說話。”
宋瑾聽得一愣,再看帖子上,就沒寫官職啊,她哪裡知道。
“那大人要赴這知縣大人的宴席麼?”
“這個是一定要去的。”
宋瑾湊得更近了:“那大人可以帶我去麼?”
“你?”
季舒白上下打量了下宋瑾,見她帶着一方四角方巾,身穿藍衫布袍,粉底皁靴因着這幾日學騎馬,已經不太幹淨了。
“不大方便。”
季舒白打量了一遍後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宋瑾的提議,宋瑾哪裡肯依。
“為什麼?我怎麼不能去了?那日柴恒設宴請禦史大人,禦史大人還叫我坐了呢,哪有你這樣的?”
季舒白一看宋瑾炸了毛,索性将手中的賬本放下了,伸手在那一疊帖子裡翻了起來。
宋瑾站在一邊看着,季舒白那隻手好看,翻書好看,提筆好看,翻帖子也好看。可惜了,現在她一肚子的火氣,浪費了眼前的好景緻。
“這個,你可以去。”
他翻出一張帖子遞給宋瑾,宋瑾壓着火氣接了過去,就見封袋上面寫着“策百拜奉書舒白知己閣下”,于是取出裡頭的帖子,隻見上面寫着“謹詹十五日,薄治豆觞,縣中同學一聚,恭候早臨。侍生高策頓首拜。”
她撅着嘴,沒說樂意,也沒說不樂意,嘀嘀咕咕地說了句不相幹的話。
“這紙,也還行。”
“青花鳥格眼白錄紙,豈止不差,簡直奢侈。”
宋瑾聽了這話才略開心了些,她就想見見這大明的宴席,從前做廚子,如今做客人,那自然感受不一樣了。
因此笑嘻嘻道:“那我去。”
季舒白見她那樣也笑了:“為了這麼點小事,至于麼?既然想去,那就幫我辦件事。”
“什麼事?”
“下午你同一道青杉出去,幫我備好贽見禮,另外......”
他又看了眼宋瑾那身衣裳,道:“你也裁身衣裳,布衣不大合适,反正距離宴席還有幾日。”
宋瑾一聽裁衣,還不是布衣,自然高興,一雙眼睛在季舒白身上上下瞟着。
她見他穿過褶子衣,穿的極好看,她也喜歡。
季舒白被她瞧的不自在起來:“你看什麼?”
“大人,你穿的衣服好看。”
宋瑾想着季舒白的身材闆,想象着要是自己也長那樣就好了。
大高個,大寬肩,小窄腰,大長腿,如果她能長這樣,那天天洗澡的時候恐怕都得脫光了先自己看半天,這身材不管深衣還是貼裡都能穿好看。
因為腦子裡想些怪東西,宋瑾笑的也就不單純起來,季舒白見狀直接站了起來,一個大步走到宋瑾面前,胸膛幾乎貼上她的臉。
“我的衣服,你穿不上。”
聲音自天靈蓋傳來,她倆身高差的有點大,以至于宋瑾擡頭看去時,下巴差點兒磕上季舒白的胸膛。
也算是自取其辱了。
宋瑾自覺往後退了一步,小聲嘀咕:“我也沒說要穿。”
季舒白嘴角挂着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像嘲笑,又不像。
宋瑾将眼神撇到桌上,找了個理由錯開:“那我去找青杉了,茶怎麼還沒來......”
話音剛落,就見青杉進了屋來,恰好聽到這話。
“嫌我慢下次自己去。”
“季大人你也不管管青杉。”
“我連你都管不住。”季舒白又坐了回去,壓根不理宋瑾的抱怨。
宋瑾隻好自己揉了揉鼻尖,自己跑過去接茶,又對青杉謝了又謝,終于換來青杉一個好臉色。
怪不得人都說閻王易見,小鬼難纏,她跟青杉都是難纏的小鬼。
在季舒白的指揮下,宋瑾這日下午同青杉一道出門去買東西。
細細想來,這大明的規矩和二十一世紀也差不多,人家請你赴宴,你得備個見面禮,哪怕你官位高,這禮儀也少不了。
宋瑾跟在青杉後頭,青杉說要買什麼她便幫着提什麼。
東西買的不多,一支斑竹紫毫筆,一方松煙墨,一方端溪硯,兩斤雪芽茶。
青杉在前頭走着,宋瑾提着東西在後頭跟着,總覺得那東西實在太輕,送禮似乎不大合适,可青杉今日對她臉色不好,她還得哄。
宋瑾越想越覺得命苦,哄了老的,還得哄小的,上輩子造的什麼孽啊。
算了,确實造孽了,哄吧。
“青杉,要不要停下來喝杯茶?”
“不喝!”頭也不回。
宋瑾笑了一聲,快步跟了上去,道:“你家大人說了,叫我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同你置氣了。”
“誰是小人,你才小人呢。”青杉徑直往前走,根本不想看她。
“成,我小人,咱們就小人不記小人過,這筆賬就此揭過了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