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瑾猛地回頭,一雙眼睛看着季舒白手上攥着的兩張。
兩張要她命的紙。
“多謝季大人。”
宋瑾歡呼一聲蹿過去就要抓那兩張紙,結果季舒白将手往背後一藏:“我話還沒說完。”
“您說您說。”
有求于人的時候,宋瑾是很乖巧的。
“今日給你這文書,你便是良人了,你可明白?”
宋瑾眨巴了兩下眼,心中琢磨起來:“什麼意思?”
“你要從良了。”
宋瑾的眼珠子差點兒掉下來。
刻闆印象。
在宋瑾的心中,從良二字似乎隻與妓子有關,萬萬沒想到今日落在了她的頭上。
仔細一想,她便明白了其中意思。
宋瑾在官府黃冊上登記乃是賤籍,平人乃是良籍,如今她脫籍了,可不就是從賤成良,要從良了嘛。
宋瑾咽了口唾沫,嗫嚅着問道:“所以呢?”
“你不可再像從前那般魯莽行事了,可明白?”
“......做廚役也不行麼?”
季舒白歎了口氣,道:“我知你心中想法不一樣,可這未必是好事。廚藝是你當家的本事,我自然不會說你什麼。可你記着,今時不同往日,有些事不可做,有些話不可說。你年紀尚小,往後自然能明白我的意思。”
宋瑾不用等往後,至少她眼下就明白了其中的部分意思,也明白了有些書中為何那樣寫。
當初看《紅樓夢》時,她便注意到襲人跟寶玉雲雨一番根本不會覺得羞愧,甚至會有些驕傲,因此自稱“我們”,還惹得晴雯一番擠兌。
而尤氏姐妹與男子親近,惹出頗多流言,就要遭人诟病。
當初她沒想通,今日她明白了,這便是良賤之分。
良人與賤人是兩套行事規則。
宋瑾從前之所以被特殊寬待,不一定是因為能耐大,也并非大家寬容,更多的是因為她身份低賤,無人在意她的品行。
而成了良人就不同了,她得遵從良人的規範,再也不能同季舒白開那種脫衣的玩笑了,也不好随便在外挽袖子。
宋瑾伸出去抓文書的手改成了撓頭:“我應該......會小心的。”
季舒白見她拘束起來,反而安慰起她:“别太擔心,小心行事便好。若要扮做男裝,就不要太招搖,别惹人矚目就是。”
宋瑾點了點頭,輕聲道好。
她聽從了季舒白的建議,明白這是既一種約束,也是一種保護,所謂槍打出頭鳥,她見得不算少。
宋瑾向來很慫,不喜歡跟主流思想對着幹,那是英雄幹的事,而她不想當英雄。
被人矚目,是一種喜愛,也是一種詛咒,宋瑾自認承受不起那樣的關注,幹脆不去招惹,隻想低調做人。隻是在這大明,她很難低調起來,這是沒辦法的事情,隻能盡量保持了。
季舒白将那兩張紙放進她手中,宋瑾一顆怏怏的心又重新活了過來。
“大人,”宋瑾試探着開口:“我有一事相求。”
“你說。”季舒白一番諄諄教誨後見宋瑾頗有采納之勢,因此很是欣慰,此刻更展現出無限溫柔來。
“我想着,往後不止要好好做廚役,還應該多讀書,這樣才可以明事理。”
宋瑾拿捏住了季舒白的心思,教導主任都愛聽這好好讀書的話,果然季舒白聽了之後很高興。
“這是好事,你想讀什麼書?我這裡有的,你盡可以選去。”
他進門時就看見宋瑾盯着書架看,隻是沒想到她竟有這個心思,打心眼兒裡高興起來。
宋瑾迫不及待地一邊把文書往懷裡揣,一邊道:“那我可就不客氣了,我自己去選了。”
“去吧。”
宋瑾轉身,直奔着書架上一疊書而去,季舒白在身後見了,臉上的溫柔笑意瞬間消失。
季舒白書架上的書有不少,從啟蒙讀物《幼學瓊林》到專講政史的《尚書》,從漢代樂府到唐朝詩賦,從宋代詩詞到前朝戲曲,可謂豐富多彩,應有盡有。
可宋瑾一個沒選,她抱了厚厚一疊《忠義水浒傳》。
一個滿是土匪的話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