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舒白不大願意宋瑾接着說書,尤其說那水浒傳,心中萬分懊悔自己當初要借她這書,否則就依她那個腦子,憑着記憶,十有八九湊不齊全這裡頭的人物故事,偏偏自己當初心軟,說來也怨不得她。
他想着,總得想個法子叫宋瑾停了這活計才好。
季舒白回去想了許久,如何讓宋瑾能停了這活計,結果還真叫他想出了一個法子來。
府衙公廨的香幾上擺了一盆茉莉,如今已經開敗,花匠過來換了一盆開的正豔的夜來香,恰巧叫季舒白望見了,頓生一計。
陸家那老頭兒不是個園公麼,給他個花匠的生意,也是筆收入,自己也好叫宋瑾停了那說書的買賣。
大不了教一教鋪子裡的别人,誰說也好過她夜夜在那裡罵人的好。
說做就做,于是休沐那日,季舒白在老宅裡候着宋瑾過來。
宋瑾殷勤的很,知道裴姑娘那日要來,一早起來開始做準備。
白切雞是少不了的,臨近七月的時節,正是吃豌豆莢的時候,宋瑾早早跟賣菜的菜農定下了。
南瓜是正當季的,取了鹹鴨蛋一道帶過去。
韭菜河蝦都肥美,釀苦瓜是昨夜就備下的,一直用井水隔着降溫,再來個清蒸鲈魚。
宋瑾想着是差不多了,可是轉念一想,季舒白付賬。
加菜!
吃不完不要緊,她能收回銀子就成,反正又不會浪費,于是又給添了幾道肉菜。
一切準備妥當,宋瑾由兩個夥計陪着,一道提了東西往季家老宅去了。
人進了院子,宋瑾着眼一瞧,沒見着多餘的轎子,便知道裴姑娘還沒有來,她便先去廚房把鮮魚活蝦用水浸了,這才去裡頭找季舒白。
得知季舒白人在書房的時候,宋瑾心中暗道一聲:老學究,怎麼就沒點新花樣呢?這多無聊啊,怪不得跟人家小姑娘沒話說。
待人進了書房,宋瑾滿臉堆笑,伸手作揖:“季大人,小的來陪季大人說話來了。”
季舒白坐在書案後頭,手上卷了卷不知道什麼書在讀,見着人來,笑意爽朗,開心的不行,他也跟着高興。
“你來的正好,我正有話要同你講。”
他用書卷指了指下首的一個位置,叫她坐了。
“我這間老宅,極少有人來,家中也沒什麼下人,隻有一房家人,二人年歲也大了,打理起來有些疲累。況且我這院中花草不少,他們二人也不擅此道。”
“我想着,你爹爹當初不就是在柏家做的園公麼?我這裡正好缺一個人手。”
“啊?”宋瑾驚訝地蹦起來:“讓我爹給你做家奴啊?”
那她豈非白忙乎一場。
說起來這大明的女人日子并不算好過,就像文雅,明明有能力也有錢,還沒什麼大錯,偏偏不能繼承夫君遺産,也不能繼承自家遺産,隻因是女子。
女子得依附男子而活,這一點宋瑾早就知道。
所以她起先扮男裝,後來帶着爹脫籍,她一個人出來是沒多大用處的,身邊必須綁個男人。
宋瑾選中了自己爹。
這爹要是給季舒白做了奴,那她也白幹了。
“你聽我把話說完。”
宋瑾是個急性子,聽見季舒白這麼一說,她又坐下了。
“我這院中需要有人按時打點,既然自家人不夠,那我便請個外人,并非買奴。”
“哦,這還差不多。”
季舒白聽見她說“這還差不多”不禁想笑:“怎麼,你以為我想買下你爹為奴啊?”
“我爹要是做了奴,我也要完了。”
她要麼找個男人做夫妻,要麼弄個兒子當繼子,最好最好的應該就是女扮男裝,一直裝下去。
雖然跟現在也沒差,但那是沒有後路的,必須得這麼走了。
“有本官在,你暫時還完不了。”
宋瑾聽見季舒白這句話,不禁心中冒泡,傍上大官了果然不一樣,以後出門底氣都要足些。
“那我可就多謝季大人了,季大人真如及時雨一般......”
“别,”季舒白忍不住打斷,如今他一點也不想跟宋江牽扯在一起:“我請你爹來,是有條件的。”
“什麼條件?”
“你不許再說書。”
季舒白拿一筆生意換她斷掉另一筆生意,宋瑾很快就想通了這點,不禁歪了歪頭思索了下。
結果很簡單,季舒白這個靠山和說書哪個重要,多猶豫一下都是對五品大員的不尊重。
“恩人在上,請受小弟一拜。”
宋瑾起身,雙手圈起,作了一個大大的揖。
季舒白見她那樣,就知道攔她攔對的,這話說的,一股子水浒味兒。
“不過,不說水浒,可不可以說點别的?”
宋瑾開始讨價還價,季舒白不禁坐直了身子,開始警惕起來。
“你想說什麼?《三國志演義》?”
“不不不,”宋瑾搖頭:“我又不考狀元,裡頭那麼多的人,誰是哪個陣營我都得看顔色分,而且我不喜歡諸葛亮。”
季舒白倒吸一口涼氣,問她為何不喜,他都做好了聽她罵人的心理準備,他倒要看看宋瑾要怎麼罵卧龍先生。
然而宋瑾覺得還是不說的好,别說如今擱在一個文臣面前說諸葛亮不好了,擱在後世那幫好吹牛的男人身上也不愛聽這個話呀。
他們隻會說一句,你眼光不好,你智慧有限,你思想太狹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