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榆啊,今天是不是你生日?”
剛滿五歲的許聽榆,坐在公園排椅上乖巧的點點頭,又想起媽媽告訴他,要多學着說話,他努力蹬着小腿靠近座椅邊緣,說得含糊不清,“是小榆生日。”
爸爸愛憐地摸着他的頭,蹲下身扶住他往下的腿,指着右面的蛋糕店說:“那小榆等爸爸一會好不好,爸爸拿了蛋糕就一起回去,媽媽說她已經在家做好了小榆最愛吃的菜。”
許聽榆看向右邊爸爸在夕陽下漸漸遠去的身影,四周人來人往又很快安靜了下去,他一下又一下拽着手裡印着小怪獸氣球的長線,氣球在空中一上一下的漂浮着。
他小聲哼着不知名的歌謠,擺動在排椅上的雙腳前站了一位看不清臉的大叔。
大叔牽了一條白色小狗,嘴巴笑着,“小朋友,小狗想和你玩一會,你來牽着它好不好。”
許聽榆看着模糊暈白的小狗,隻有尾巴不停擺動,他輕飄飄跳下排椅踩在深黃的泥地上,視線一搖一晃跑向小狗,手裡的小怪獸氣球慢慢飛上發着灰黃的天空。
拆卸掉後排座位的狹小空間裡,堆滿了被貼住嘴巴隻能發出不斷悶哭聲的孩子,周圍熱烘烘夾雜着尿和塑膠皮的臭味,許聽榆被擠在中間快要不能呼吸。
面包車上下颠簸晃晃悠悠着往前行駛,他鉚足了勁想掙開綁住的四肢,想喊,想哭,意識也逐漸在這種極度的害怕中清晰過來。
他手腳在泥地上窩趴成一團眨了眨眼,兩隻酸軟的小手往前剛想把自己撐起來,就被身後的人一腳踹在屁股上,往前撅了個跟頭,迎面摔了下去。
“他娘的,老子讓你在這拖了半個月也脫不掉手,還有臉在這睡!”
許聽榆眼角火辣辣的淚痕幹了不到一會再次被熱燙的眼淚沖刷,他翻看着摔破流血的手心,心裡默念着不哭不哭,他不想再被打,好疼,好怕。
他哄着自己癟了好一會嘴才沒哭出聲,慢慢爬起來,用髒袖口擦了擦自己的臉。
“你個小賤種專門來害老子,這會兒會說話了,一到窩子該賣的時候就裝啞巴裝病,賠錢貨!”王叔聽他在那不知道嘟囔什麼,腦門冒着火還沒再補一腳,土瓦房的破木門被推開。
“王叔,忙着呢。”春生嬉皮笑臉着進來,朝着他遞了根煙。
王叔把煙抿進嘴裡,叉着腿站在那沒說話,春生很有眼色,立馬掏出盒火柴劃開火,手攏着火柴把他嘴上的煙點着。
“叔。”春生甩滅火柴棍,笑着說:“這次啥時候走?我和康哥商量好了,兩人合買一個女人,最好要個黃貨,錢能湊齊,肯定不拖,你看啥時候再來幫忙留個。”
“不好走喽。”王叔狠吸一口煙,兩鼻孔出了一股煙,在春生咋回事的眼神下,他抖掉煙灰。
“縣裡最近查得嚴了,幾個生販子毛都沒長齊入室搶了五個兩三歲的男娃娃,還砍了個警察,上面說要嚴打。”
想到這茬,王叔又是一頭火,要不是因為這事怕帶個孩子被盯上,他直接把這脫不了手的孩子出給乞丐頭目當釺子,也不至于在這村沒人住的破屋窩了半個月。
偏偏這孩子還是個啞巴,又有個勞子的心病,動不動嘴就紫的跟個茄子似的,村口賣了十幾天硬是沒一個人肯要。
“王叔這說的哪話,誰還不知道你的本事。”春生手塞進裡子口袋,掏出個彩線繡的紅腰帶,“這鎮上這些年多虧了你這個“長線紅娘”,造福了多少人,這村長康哥還有我三人的意思,保平安的。”
王叔倒三角眼往下瞥了眼,上面繡着王叔長命百歲幾個字。
這禮是送到他心坎兒上了。
這兩年生意不好做,不光回鄉創業的大學生還是無業遊民都瞄中了他們這個暴利行業,畢竟縣裡一家生意火爆的店面年利潤頂天也就一萬塊,行價一個女人就有四五千,是比兩三千的孩子貴。
但眼看着往牢裡抓的人越來越多,他今年算起也五十好幾了,也動了再販幾趟金盆收手的念頭。
王叔收下了腰帶,牙齒咬着煙,說話間煙把一上一下,朝着後邊示意着,“我不走那條路了,等這個出手到時候幫你們哥倆留意個,白貨不挑吧。”
“能有肯定想着最好是黃貨,王叔費心。”春生推門出去,一隻腳跨出了木門坎,又扭頭說:“梁老太家的回來了,這會估摸着快到村口。”
許聽榆踮腳看着放在木桌上的窩窩頭,他揉揉已經餓了兩天的肚子,手指小心攀着桌邊眼饞地盯了一會,抵不過饑餓的眼睛偷偷從下往上飛快地往木門那邊撇了一眼,看見王叔還背對着他。
他把鼻尖湊近想聞聞味道,脖子剛伸出去下一刻整個身體騰空起來,卡着脖子的衣領勒得他臉色漲紅,他淩空撲騰了幾下手腳,猛地被推摔在門外。
王叔居高臨下的手指點着他噙着淚不敢哭的眼,“人我他媽都給你找好了,送你都不會往上送,滾去!今天他不買你你就等着村口喂狗!敢回來打斷你的腿!”
高大的木門在他充滿水霧的眼前關上,許聽榆腦後結了不到半個月的疤又遭這麼仰面一摔,刺辣辣地疼,他抖着瘦小的手掌往後摸了一下,收回的手指沾了點血迹。
等到木門後徹底沒了腳步聲,他豆大的淚珠才連番在灰泥般的兩頰滾下兩道清水痕,又生怕被門後的人聽見,手腳并用的蛄扭着再爬起來。
他一邊牙齒使勁咬着下唇無聲地掉眼淚,一邊兩腳熟悉的搗鼓着往村口去。
“嘿,我說吧淮哥,你看又來了。”
二毛手肘墊在小賣店挂滿零食的窗口邊,瞧着那蘿蔔大點的孩子,入秋的天還穿着兩條過膝短褲,小腿青一塊紫一塊地邁在幹泥黃土地上。
許聽榆看見了小賣店前站着不冷不淡抽煙的男人,旁邊還停着他賣貨的二八單杠。
他閉上眼手背胡亂把眼皮越擦越紅,眼淚總算幹了下去,随後扭臉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兩胳膊别在膝前,原地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