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淮青動了下放在許聽榆頭頂的手指,還沒說話。
就看見跪撐在他腿上晃晃悠悠的許聽榆,盡管屁股上的針孔一用力就疼得他臉皺在一起,他還是十分努力挺直身體,兩手抓緊他的手腕,點了點頭,替他做了決定。
梁淮青腦海閃過,他今天哭鬧真正原因的某種可能,他沒有立即确信,丢開不再往外冒血的棉花,把許聽榆的褲子和身體一起往上提提,還沒把他從身上放下去,就感覺下颚被他尖軟的指甲劃過。
他閉了下眼,仰頭往後沒躲開,許聽榆人就又在他懷裡亂撲騰着往上蹭,踮腳拿另外一根食指,沖着醫生點了點他的下眼睑。
這個明确的不能再明确的舉動,仿佛再度堅定告訴他。
隻要是他,每個微小,哪怕連他自己都沒發現,或者習以為常,在這行人眼裡都算不上傷口的傷口,都在一一被他在意與關注。
梁淮青的心忽然變成了一塊浸滿水的海綿,看着許聽榆哭得花貓似的臉,本要放他下去的雙手又往上托舉了下,這一下更是方便了打完針就想撒賴的許聽榆,蹬着腿就往他懷裡坐。
力氣不大,但梁淮青被他撲在胸口的力度,輕輕一撞,撞得心下塌軟。
許聽榆給自己找了個最舒服的位置坐着,大概是感覺到了梁淮青的縱容,靠着他的胸膛,手還想往外去抓他的外衣。
梁淮青側頭瞥了眼周圍輸液暫時沒注意這邊的人,抓住許聽榆騎驢上坡的手,“别亂動了。”
醫生趴在櫃台裡邊找着藥,聽見他這聲,開玩笑說:“咋孩子動還不讓動了,你看看你這家長當的,管東管西,就是沒管到孩子替你操心。”
“我瞧他今天就是想讓你來看病,結果你倒好,來了先給他紮一針,看他長了記性,下次還敢不敢瞎操心。”
梁淮青聽了雖沒接話,但他手往腿邊拍了兩下被許聽榆鞋底踩髒的褲子,想到剛才打針哭得嗷嗷叫的許聽榆,大概也是覺得好笑。
但當着許聽榆的面,他沒笑出來,背身去找醫生要紙時,才沒忍住唇邊笑了一下。
梁淮青坐回凳子,看着腳一落地就揉着屁股遠離醫生的許聽榆,說:“過來,眼淚給你擦擦。”
他學着拿紙去擦他髒兮兮的淚臉,隻是他是第一次這麼精緻的照顧人,動作略顯笨拙。
梁淮青低眼看了會許聽榆幹在臉上的眼淚,拿紙一擦反而把碎紙都黏在上面,他幹脆換手拿紙給他捋了下鼻涕,剩下的淚痕和碎紙他拿粗糙的指腹輕輕擦着,但沒想到他已經放得很輕,隻擦兩三下,手下被摩擦過的皮膚還是瞬間紅了。
坐在旁邊看着的那位年輕婦女,見他顯然也沒有料到小孩的皮膚能這麼脆弱,雖說經驗不足,有些手足無措,但總算是知道哄哄孩子了。
她笑着,腿一下一下颠簸,拍哄着懷裡的孩子。
梁淮青察覺她投來的視線,看着被他手擦痛,就眨着眼把臉埋到他膝蓋搖頭躲開的許聽榆,又接下了她不久前的問話,說:“我工作忙,顧及不了,沒辦法接他上下學。”
這是事實,他不是沒動過送許聽榆上學的念頭,從他決定養許聽榆到看見他每天隻能在茶園一個人枯燥的等待自己下班,不止想過一次。
但他一直沒找到合适的時間,現在還忙到連許聽榆生病了都沒察覺,照顧都照顧不過來,往後哪有時間每天固定時間接送他。
況且他在茶園聽做飯大姐提過好幾次他孫子在小學讓人欺負的事,他也怕許聽榆整天不在他身邊,出了什麼事不能及時知道,反而顧慮變得更多。
她還以為是什麼家裡窮的揭不開鍋的理由呢,笑了說:“你這話說的,現在誰工作不忙,那賺錢是為了啥,不都是為了給孩子更好的生活,孩子長大了,就得上學受教育。”
“咋還能主要次要都分不清了,你要真忙到連個接送的時間都沒有,實在不行就給家裡點錢,孩子爺爺奶奶幫給帶着,咱們不都是這麼熬過來的。”
他自己沒上過學,也知道讀書認字是關乎一個人未來的人生大事。
但爺爺奶奶他們沒有,梁淮青想了會,想起來正好缺個伴的葛大爺,他家住在縣城邊緣,離茶園的距離也不算遠。
現在去處和時間都有了,唯一的問題是他還沒想好要怎麼和許聽榆說,白天把他暫時送去一個爺爺家待着。
他本想等到忙到這陣再和許聽榆商量,可晚上他忙到九十點鐘,一轉眼又看到許聽榆躺在長凳子上,等他等到縮着身體睡了過去,覺得還不如早點送到那邊,好歹有個人陪着他。
他關了炒茶坊的門,背着許聽榆回去的路上,手往後拍了下,問:“許聽榆,送你去上學好不好。”
許聽榆睡得迷迷糊糊,一聽人都精神了,在他背上立馬搖着頭,然後又想到了什麼,下巴靠着他的後脖頸,很輕微的點了下頭。
見他不是很抗拒上學,梁淮青接着就想提送他去葛大爺那的事,但話到嘴邊又怕他等會哭起來,最後雖沒說,但把這事記在了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