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宸琏語氣雖極力保持平靜,但語調之中的不滿實在不少,晏舒迫于權勢,不得不擡頭看向趙宸琏,眼眶裡含着淚道:“是,陛下。”
趙宸琏看着他的眼睛,再聽着他的話,兩相矛盾,她很無力:“你不如照照鏡子,你若不想就不想,若願意就願意,你哭着說願意,到底是願還是不願?”
趙宸琏實在分不清,他的眼淚到底是為不願意而生,還是因為自己質問他而傷心。
就算她願意把他此刻的眼淚視作他不願意她選侍的真心,那為何他嘴上總要說願意?不管她問多少遍,他都不願改口,她又不曾逼他必須同意她選侍!
難道日後每一次遇到什麼事情,她需要征求他的意見時,都要自己去追問,去反複确認,去猜測嗎?她隻覺得那樣太累,再有秦若薇蘇離妻夫的對比,她真的會覺得自己與皇後相處很累。
晏舒其實不太明白自己的感情,看着不耐煩都擺在臉上的皇帝,他隻覺得帝王心猜不透。
在他這裡,他與皇帝的感情尚可,主觀上不願意她再納侍,但帝王怎可能隻守着一位正夫?他需要幫她納侍為她開枝散葉,他作為皇後需要保持寬容大度,以身作則。
他看着像是要他直言心中想法的皇帝,隻覺得人人都在逼他,皇帝在逼他,他父親在逼他,他母親也在逼他,前朝的臣子們也要逼他。
“你是東都最優秀的兒郎,是晏家芝蘭,是一國皇後,不能自私,當寬容賢德。應該為陛下選侍納側,充盈後宮,讓陛下女嗣昌榮。”
“舒兒,宮裡宮外都在傳,你霸占陛下,獨占後宮,已經有不少朝臣找上你母親,你聽爹爹的話,待這個孩子生下,就主動為陛下選侍。”
“一則顯示你的大度,二來也讓陛下看見你的德行,對你更憐惜幾分,三來也解你母親那邊的困。”
“舒兒,陛下如今待你好,但你也要記住,不能在這樣子的好中太過沉淪,陛下到底是陛下,是君主,她富有四海,是不可能隻擁有你一個男子的……”
他懷孕期間,父親進宮來守着他,他關心愛護他的肚子,但說的最多的卻不是關心愛護他的話,那些話再如何令他傷心,他也隻能聽在耳朵裡,記進心裡。
父親總不會害他的,何況陛下對他本也沒那麼愛護,她一開始喜愛的就不是原本的晏舒,也早就開始對他生出厭煩。
現如今,他倒不如專心撫養女兒,當一個沒有錯處寬容大度的皇後。
他打定主意,便倔得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就如當初懷疑皇帝與臣夫有染,便再不多問,隻内心鄙夷皇帝一樣,面對皇帝的反複詢問,他壓下眼眶裡的淚,堅定道:“陛下,臣願意陛下納侍,從無不願的想法。”
聽着他的話,聽着他還是喊自己陛下,趙宸琏非常無力地坐下,她困惑地看着晏舒,決定放棄讓他表達自己的想法,而是自顧自開始說話:“我見過若薇和她夫郎的相處,總是親密友愛,能夠互相理解,哪怕吵架,也總是關心着對方,便常常希望自己也能與夫郎如此。”
“我失去母親,也沒有父親,所有的兄弟姐妹也都不親近,唯一一個格外親密的朋友辭官返鄉,遠在千裡之外。我曾希望若薇留下來,但她不願意,我不能勉強。但她也告訴我,待我成親後,我的夫郎将會是與我最親密的人。”
“我相信她的話,并對此抱有期待。”
“我知道自己是皇帝,選擇你做皇後,但與你并不熟悉,兩人生疏也是情有可原,無法從最開始就那麼親密也是正常。”
“我以為相處一段時日後會好起來,我或許能夠與你成為家人。但真奇怪,我們成親才兩年,關系竟然弄成這個樣子。”
趙宸琏說着說着,思緒越來越清晰,她看着依舊側對着自己的晏舒,心裡有些失望,但似乎也沒有過分難過:“我與你之間的關系變成這樣,有我的錯,也有你的問題,真是誰也怪不了誰。”
晏舒垂眸聽着,僵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見他依舊一動不動,仿佛無動于衷的樣子,趙宸琏不由想起當初那場婚禮。
為了她與皇後之間的君臣界限不太明顯,秦若薇很費心思,不顧其他大臣的反對改動很多禮節。當初她抱着那麼大一束花與皇後同時拜下,心裡對于與夫郎的相處是有期待的。
但那束花到最後慢慢枯萎,枯枝敗葉被宮人收走丢棄,或許正映照她與皇後的緣分。
初時如嬌豔鮮嫩的花一般美好動人,但最後總要零落成泥,不堪入目。
“晏舒。”
“我會尊重你的意見,選侍大典照常進行。”
趙宸琏說着,踏步離開皇後宮殿。
待她走後,皇後有些失神地站起來,他轉身看着殿門口,但他已經決定一條道走到黑,便不會後悔,于是凝視片刻後他回過頭,召侍從進來,問他:“小殿下醒了嗎?算了,我還是去看看吧。”
這場談話弄得雙方都精疲力盡,趙宸琏回到華賢殿後就坐在椅子上,疲憊地閉上眼睛。
好一會兒後,她再睜開眼,桌上依舊放着秦若薇的來信,可是她一時半會兒沒有心情回複。
不過很快她就沒心思傷懷,一堆政務等着她處理,等她有空時,心情平複,夜色已深,她才有興緻給秦若薇回信。
關于她與皇後的交談結果,她沒有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