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苒華神情稍緩,在細細問詢了一番他兄長的相貌特征後,心中頓時了然,原來那日被徐子瞻辱罵又遭其腳踹的就是他兄長。她心中暗歎,難怪他不願向潘琮透露分毫。
舒苒華略一沉吟,将那日所見所聞,一五一十地向潘琮道來。
潘琮聽完,登時大怒:“這徐子瞻,簡直欺人太甚,竟敢如此對待我大哥!”
一通惡狠狠的咒罵後,潘琮猶不覺解氣,猛地一腳踹向身旁的椅子,在接收到陳仁德冷飕飕的目光後,他強力按捺住再踹一腳的沖動,深吸一口氣,重新坐好。
此時,潘琮心中五味雜陳。國公府是他們潘家無法企及的存在,潘琮心中縱有不甘,卻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對上國公府,無疑是蚍蜉撼樹,人家随便伸隻手指就能碾死自己。
但想到兄長所受屈辱,潘琮又暗暗咬牙,下定決心,日後若有機會,定要為大哥讨回一個公道,哪怕這願望遙不可及。
潘琮得知了真相,也無其他可問,遂向舒苒華拱手告辭:“多謝舒大夫告知真相,改日再行道謝。”
舒苒華隻淡淡一笑,甚是明白他的心情。
離開之前,潘琮不忘走到陳仁德面前,朗聲說道:“聽舒大夫一番開解,果然猶如一劑良方,貴堂果然請了位聖手坐鎮!”
接着,他瞧見藥童還在包藥,又化身為熱心不收錢的“托”,大力向那些等候的病人引薦她:“諸位且聽我一言,舒大夫醫術高明,一眼就瞧出了我的病症,可厲害了!你們趕緊找舒大夫看啊,千萬别錯過!”
舒苒華迎上那些或驚疑,或猶豫,或閃爍的視線,神色僵硬地露出笑容,不顯尴尬,禮貌又和善。
這潘琮真是……
此時,櫃台前,已将藥包好,潘琮示意小厮接過,随手擲下五兩銀子,在笑容滿面的陳仁德相送之下,大步離去。
潘琮步伐匆匆,險些與剛入門的病患相撞,他連忙側身道歉,見那小娘子并不計較,便匆匆離去。
小娘子及時制止了奶娘即将出口的責罵,任由她攙扶着自己朝醫館内堂走去,心下惴惴,不知舒大夫可還願意給自己診治?
她費力地行走着,隻覺每一次呼吸,都顯得那麼吃力,仿佛連空氣都變得沉重。
舒苒華坐于堂中,隻見周遭病患面面相觑,皆欲上前又踟蹰不前。她也不失落,打算繼續研讀醫書。
“請問,你是舒大夫嗎?”
舒苒華剛低下頭,一道小心翼翼的女聲傳入耳朵。
擡眸望去,隻見一個面熟的小娘子站在眼前,雙手緊捏着帕子,緊張而期待地看着自己。
正是林芷妤。
舒苒華心中微訝,目光迅速掠過她消瘦的身影。與初遇不同,她現下臉頰深陷,面色蒼白,病容憔悴,瘦弱如紙。
舒苒華蹙起眉頭:“我正是,請坐。”
林芷妤微微點頭,小心翼翼地坐下,像是生怕驚擾了什麼。她的奶娘跟着站在身後,雙手輕輕地扶着她後背,護持周全。
舒苒華見她輕咬唇瓣,卻又遲遲不開口,便溫聲說道:“我們之前有過一面之緣,不知你可還記得?”
林芷妤聞言,眼裡閃過一絲驚喜,聲音雖弱,卻帶着一絲感激:“自然記得,那日你在市集上救了我。”
舒苒華笑容溫和:“你今日可是來問診的?來,把手放在脈枕上。”
林芷妤颔首,順從地伸出手腕,放在了脈枕之上。
裸露的皮膚緊貼骨骼,青色血管浮起,極是駭人。
舒苒華指尖輕觸其脈,片刻後,眉頭緊鎖,面色凝重。
脈象細若遊絲,斷斷續續而澀滞不暢,腦海中顯示的人體脈絡圖更是讓舒苒華心中一沉。林芷妤原就胃痞腸痹,肝髒蓄毒,現下更是岌岌可危:肝膽泛綠,其餘髒腑灰敗,氣血運行艱澀,如遊絲行于寒冰之中。
她能走到這裡,怕是已耗盡最後一絲力氣。
舒苒華緩緩收回手,簡略地将病症說了一遍,旋即直視林芷妤,神情肅然:“你可知,你兩……一腳已在鬼門關?”
林芷妤聞言,身子輕輕一顫,眼眶頓時蓄滿淚,她哽咽着點了點頭,嘴角卻勉強擠出一絲笑意,對舒苒華的坦誠相告感到一絲安慰。
别的大夫言辭要麼含糊其辭,要麼模棱兩可,最初去的仁心堂,更是隻道試藥觀效,絲毫不提病情。接下來的幾家也大差不差,直到最後,更是直言無法醫治,勸她返家。
舒苒華的這份直接,讓她感到一絲安心。
林芷妤的奶娘想起這段日子的煎熬,在一旁默默抹淚。
“我自知時日無多,這才特來求您救治。”林芷妤抽泣着說道,“他們都說我活不過幾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