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顧相璟早已是玄甲司指揮使,舒家,正是由玄甲司抄的家。
而當年的皇後昏迷案,她曾聽聞,似是由玄甲司負責調查。
顧相璟眸光微閃,沉默片刻,緩緩道:“是。”
那為何你當年沒有查出異常?是因為什麼原因?
舒苒華絲毫沒察覺到她的指甲已深深地嵌入掌心,刺痛傳來,她卻恍若未覺,繼續問道:“我父親不治而亡,祖父飲下鸩酒……可是在玄甲司刑獄?”
從屋外灌進來的寒風将炭火吹得忽明忽暗,火星零零落落地“噼啪”作響着,顯得室内愈發安靜。
某種沉重的氣氛在兩人之間彌漫開來,顧相璟神色微凝,在許久的寂靜後,才緩緩開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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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秋雨淅瀝而下,匆匆一月一晃而過,這一個月裡,在那場談話後,舒苒華沒有再見過顧相璟一面。
他們的關系似乎随着滴答的雨聲沉寂,彼此的心思也如積水般愈發深沉,難以捉摸,難以觸及。
養生堂明日便要開業,潘琮請人算的黃道吉日,諸事皆宜,運勢亨通。
當初,舒苒華如約去了潘琮留的地址後,便一眼相中了鋪子,兩人經過合計,決定将左邊的閣樓定為養容閣,寓為“養容頤心,美容養顔之地”,右邊則設為養生居,“養生固本,調養身心之所”。
養容閣一樓左側廊道處,朝河面拓建了一個方形的隔間,作為義診之處,隔間與閣樓之間以回廊相連,既保持了獨立性,又便于往來。
隔間按照普通醫館的布局設計,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由舒苒華親手布置,她很是滿意。
這一月裡,衆人忙得腳不沾地,像陀螺般連轉,卻有條不紊。
舒苒華每日為女使們傳授基礎的針灸、按摩之法,介紹各類面脂、面膏的獨特功效,與潘琮一同把關材料品質,反複推敲養生堂的布局與經營之道,力求每個細節都盡善盡美。
幸而潘琮招募的女子都是心性靈巧、勤勉好學之人,其中還有兩位頗懂藥理的女子,舒苒華将針炙的任務交予她們,進展頗為順利。
秦霜竹在旁協助,但凡有人提出疑問或需協助之處,她皆耐心解答,細緻指導,在教基礎醫理和針灸技巧時,幫了舒苒華不少忙。
潘琮則依照舒苒華給的秘方,奔波于各大藥鋪與市集間,精心挑選上乘材料,親力親為,督造面脂香膏。
冬青也忙得不可開交,全身心撲在鋪子裝潢上。一磚一瓦、一梁一柱的裝飾布置,她都嚴格按照舒苒華的設計圖監督工匠施工,力求不負娘子期待。
宋婉甯同樣忙得暈頭轉向,不僅精心拟定了各類藥膳菜單,還與潘琮派來的廚子、雜役役們溝通酒樓經營細節,從食材采購渠道到菜品烹饪技巧,再到餐具擺放的講究,皆事無巨細。
舒苒華還邀請了梁辰兄妹來幫忙,并與他們定下長期雇傭關系。
梁辰手腳麻利,為人機靈勤快,善于察言觀色,梁笙乖巧聰慧,學習迅速,對醫術頗有天賦。這還是某次舒苒華與秦霜竹談醫理時,發現梁笙記憶力驚人,對藥性理解深刻,擅長舉一反三,便決定讓她跟着學習醫術。
他們還一同住入了舒宅,是宋婉甯提議的,“不過就多兩雙筷子,房間也寬敞,還能添些熱鬧。”
她很是憐憫他們,畢竟孤苦伶仃,無依無靠,住進來有個照應也好。
梁辰感激不已,本想拒絕,但舒苒華也熱情相勸,最終點頭應下。但他堅持不要工錢,錢,隻願以勞力相抵,以報答這份恩情。
他們以往隻能住在郊外破廟中,僅靠一些跑腿活計勉強糊口,連日常溫飽都難以維系,如今有了安身之所,又能餐餐飽腹,已是萬分感激,哪還會奢求其他。
梁辰與梁笙兄妹倆,每人每月領取三百文錢,雖然不多,卻足以讓他們心中的石頭落了地,倍感安心。
梁辰主要待在養生堂,負責日常雜務,梁笙則待在養容堂,做一些輕巧活計,如跟着舒苒華整理藥材、記錄藥方等。
于是,在衆人的共同努力之下,養生堂與養容堂的籌備工作日益完善,一切準備就緒,隻待明日準時開門迎客。
此刻,在義診的小房間裡,舒苒華送走了最後一位工匠,獨自坐在木椅上,檢查着賬簿上的藥材明細。
長時間的連軸轉,一旦松懈下來,疲憊感頓時如潮水般湧來,她揉了揉酸脹的眉心,望着紙張上的墨迹,心中卻不禁回想起顧相璟那日的話。
其實,她有話想跟他說,但那日他走得匆忙,未及開口。
不過這一月以來,她總是忙得抽不開身,而顧相璟似乎也是公務纏身,兩人未曾再見面。
“舒娘子,舒娘子。”
這時,一道聲音打斷了她思緒,潘琮自隔間後門快步走了進來,手中捧着一碗熱氣騰騰的湯飲:“忙了這麼久,你也該歇歇了,先喝碗湯暖暖身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