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門緩緩開啟,兩位僧侶雙手合十,恭迎着一行人入内。
周夫人不願引起太多注意,也不願讓趙昭面對指點議論,每次都會提前一個時辰來禮佛祈福,以避開人群。這次也不例外,此時雖然山門還未開啟,但衆多香客已聚集在山門外。
僧侶将她們引至大雄寶殿外,便悄然離去。
殿内香煙缭繞,佛像莊嚴肅穆。
将軍夫人攜趙昭步入大殿,緩步來到佛前,虔誠地拈香敬拜。
她仰望着慈悲莊嚴的佛像,眸中滿是期冀,心底默默祈禱趙昭能擺脫痘瘡的折磨,重歸往昔自在快樂。
*
晨光漸露,雲隐禅寺的朱紅山門終于緩緩開啟,香客們頓時如同潮水般湧向山門,紛紛進入寺内。
舒苒華和冬青到的時候,隻見山門前人聲鼎沸,車馬如龍。
山門外的曠地之上,各色攤販擠擠挨挨,或擺着飛禽貓犬、珍獸奇禽;或售簟席屏帏,兼及文房四寶、蜜煎諸物……
梵音袅袅自寺内飄出,檀香與糖葫蘆的甜香在微風中纏繞,直繞鼻尖。
她們欣賞了一陣這熱鬧的場面後,便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向寺門走去。
此前,潘琮已探得消息——将軍府千金趙昭今日會來祈福,在大雄寶殿禮佛後,會去藥師殿在那裡接受主持的祈福與加持,藥師殿已被清場,專供将軍府一行人使用。
待周夫人和趙昭獨自在藥師殿祈禱時,便是她們的機會。
将軍府每次出行,都有嚴密的護衛,今日是她們最好的時機。
在通往大雄寶殿的途中,她們偶遇僧侶手持法器,沿着寺廟行走,進行灑淨結界儀式。
法器相擊,清音悠揚,聲聲入耳,使得人心甯靜,步履間亦多了幾分虔誠。
這是水陸法會的重要儀式之一,旨在淨化心靈,驅除邪祟。
舒苒華與冬青随着其他香客放慢了步伐,緩緩向大雄寶殿前進。
此行除了接觸将軍府,她們還有更為重要的目的——給祖父三人寫經施燈。
自她們來京後,還未曾正式祭拜過祖父三人,而這次水陸法會的舉行,正是祈福的良機。
恭恭敬敬地将寫好的經文置于供桌,點燃三盞明燈,跪于佛前默念祈福之詞……為祖父三人祈福完畢,她們便朝藥師殿走去。
藥師殿内,住持法師已為趙昭念誦完祈福經文,也加持了護符,雙手合十告辭離去。
趙昭将護身符仔細地系在腰間,而後靜立于佛前,凝視着結跏趺坐于蓮花台上的藥師佛,心中暗自歎息:若佛真能解救衆生于苦難之中,為何這疾厄仍纏身不去?為何世間依然疾苦不絕?
她其實并不信神佛,隻是……
她的母親正虔誠地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低聲喃喃:“佛祖啊,懇請您大發慈悲,保佑我女兒昭昭臉上的傷快快痊愈吧。她已過及笄之年,正是談婚論嫁的好時候,臉傷若再不好,怕是要誤了終身大事……求佛祖垂憐。”
趙昭聞言,心中一酸,眼眶微濕。
“叮咚叮咚叮叮咚……”
檐角銅鈴輕響,趙昭側眼望去,母親正對着手持藥缽的佛像行三拜九叩大禮,姿态愈發虔誠。
“求大慈大悲菩薩垂憐……”
将軍夫人聲音發顫,額頭輕觸地面,心中默念:“願佛祖庇佑,趙昭早日康複,容顔如初,得遇良緣,幸福安康。”
趙昭眉頭輕輕皺起,眼神透着幾分無奈。
這些年,母親為她四處求醫問藥,訪遍名醫,尋盡秘方,又是祈福上香,又是添燈行善……
記得最初,母親用珍珠粉調雪蓮為她敷面,後又請來龍虎山道士焚“淨面符”,她甚至不惜嘗試各種民間偏方,連宮中秘傳的養顔丹藥也試過,但她的臉始終不見好轉……
今日這樣的祈福已數不清多少次——可用遍天下名藥都治不好的病,又怎會是佛前跟前幾炷香就能醫的?
記憶裡那張布滿痤瘡的臉突然浮現于腦海,趙昭下意識攥緊了手,緊了拳頭,指甲嵌入掌心,疼痛讓她稍稍清醒。
她深知,她的容貌再難恢複,她也就慢慢接受了這命。
然而,母親依舊執着,哪怕是一絲渺茫的希望也不願放過。她深信,心誠則靈,或許下一次祈福,佛祖終會垂憐,顯靈于前。
趙昭不忍讓母親失望,隻能默默地跟随她一起祈求,希望至少能給母親一絲慰藉。
至于失望,就讓她獨自承擔吧。
她輕聲歎息,目光轉向供桌,檀香的煙霧袅袅上升,各色供品沐浴在九蓮寶燈的光芒中。
此生或許注定要與這疾厄相伴,待她陪父親母親走完最後一程,再歸隐于青燈古佛之畔,也算盡孝。
*
掐算着時辰,舒苒華與冬青避開人群,輕輕繞至西側角門,此處緊鄰将軍府歇轎處。
藥師殿殿外花磚小徑上,舒苒華借着石燈籠的陰影駐足。
遠遠看去,藥師殿雕花槅扇半開,陽光穿過氤氲的香火,映照在殿内兩個端跪的身影上。
舒苒華輕聲對冬青說道:“可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