闌風伏雨,路上早已積了深深淺淺的水坑,有些地方一腳踩下去都能淹到腳踝。
顧不得那麼多,沈聽荷拖着濕透的鞋襪、裙角,一遍遍蹲下又起身,連地上的石磚都仔細觀察是否能打開。
她記得前些年,田嬷嬷的孫子便是被梁河的洪水卷了去。
才四歲的稚童,剛學會說話的時候還喊過她姐姐。
方才聽沈将行那麼說,她都不敢想,若是河堤塌了,又會有多少人遇難。
另外兩人那邊一直沒有消息,她隻能再仔細一些,或許再仔細一些便能救下許多人。
終于,皇天不負苦心人。
沈聽荷瞥見一巷子裡,本是石壁的牆體上開了幾扇門。
門闆皆被刷成黑色,同石牆融為一體,被巷道兩邊堆積的雜物遮住大半,不細看很難發現。
沈聽荷朝那邊跑去,趴在門上,透過木闆間的縫隙試圖看清楚。
門後似是一間四四方方的屋子,雨天光線本就昏暗,加之又是背陰處,隻能見個大概形狀。
牆邊陰影處好像堆放了許多東西,沈聽荷不确定裡面是不是沙袋。
沈聽荷使勁推了推門,沒推動。
環視周圍一圈,僅思索片刻,便立馬放下傘,從雜物堆中找出個看起來還算堅硬長凳,往門上砸去。
她想好了,若不是便雙倍給人賠回去。
一下、兩下、三下,撞擊聲回蕩在空曠的街上,沈聽荷從沒想過自己能有這麼大力氣。
好在門終于被砸開,她立馬進屋檢查,屋裡滿是潮濕的泥土味,她找對了。
确認好存放的是沙袋後,沈聽荷立馬往主街跑去,沈将行聽到她的呼喊也回到街上。
“在巷子裡,牆壁上開了石室,是黑色的門闆,裡面是沙袋!”
她邊說邊着急的比劃,雨聲很大,沈聽荷隻有更大聲才能讓沈将行聽到。
好在話都傳到了他耳中。
沈将行立馬回到之前的路上,在第三條巷子裡終于找到那扇隐在暗處的門。
他稍退後幾步,再助力往前沖,一腳便已踢開緊閉的木門。
門闆應聲倒地,沈将行幾步上前,立馬扛起一袋沙袋便往堤岸邊跑去。
而另一邊的沈聽荷,找了輛闆車,使勁渾身解數,将沉重的沙袋拖到車上。
本就不輕的沙袋,沾了雨水更是重,沈聽荷整張臉憋得通紅,咬牙切齒才能搬完一袋。
不知道搬了多久,好不容易裝了幾袋上去,她又馬不停蹄推着闆車往主街上走。
沈聽荷感覺自己哭了,又覺得是自己的幻覺,雨水淋濕了她,整張臉上總是有水滴落。
她往前推三步,又不得不倒退一步,雙手都在顫抖,卻不敢停下來。
闆車再次往後退時,沈聽荷已經沒有力氣了,她對着闆車囔囔道:“求求你,别後退了,會來不及的。”
可是一個死物,又怎麼會有回應呢。
闆車不僅沒能前進,還愈發後退,在沈聽荷洩力的最後一瞬間,一雙有力的大手緊緊抵住車把手。
将自己那間屋子裡的沙袋都搬到河岸邊後,沈将行才能匆匆朝她這來。
沈聽荷也感覺到一下子輕松許多,轉頭便印入沈将行褐色的瞳仁中。
像在風浪中漂泊許久的人終于找到浮木,沈聽荷這次清晰感知到,她哭了。
情緒像破了口般瘋湧而出,她同他好像沒有很熟悉,可此時,他卻是唯一能承接她情緒的人。
沈将行将她臉上的無助看得清清楚楚,她通紅着眼,在看到自己時緊繃的身體才松懈下來。
“去那邊的檐下等着我。”
沈将行本想伸手撫掉她臉上的雨水,最終隻是輕輕捏了下她的手臂。
沈聽荷聽話的點點頭,看着她找了個沒被雨淋的屋檐坐下後,沈将行才放心的推着車繼續向前。
又來回了幾趟,沙袋都差不多搬到了堤邊,雨也越下越大了。
岸邊堆滿了沙袋,可要防洪,還得将它們堆齊整。
剛才那幾趟下來,沈将行動作都明顯慢了許多,沈聽荷看着有些幹着急。
就在他們二人吃力地将沙袋一袋袋往河岸下運,不知道要弄到什麼時候時,茶館中突然跑出幾個人。
應是茶館裡打雜跑堂的,他們都穿得十分樸素。
幾人跑到岸邊,分工明确,搬運起剩餘的沙袋。
“公子哥兒,我們來幫你。”
他們都是幹粗活的,做起來這些來還算輕松。
原本也隻是咬牙堅持的沈将行二人,看着突然多出來的幫手,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大家齊心協力,将沙袋全都搬到下面,又在雨勢更大之前,整整齊齊沿着河堤堆放好。
此時馬夫也帶着官兵回來了,官兵将沿岸的河堤又檢查了一遍,将剩餘的沙袋統統找出來,堆放在可能有風險的河段。
沈聽荷在遠處看着這一幕,終于喜極而泣,坐在檐下,又哭又笑。
看人手足夠之後,沈将行默默退了出來,朝沈聽荷緩緩走去。
馬夫這時也把車重新套好。
沈将行走到她面前,雖然滿身狼狽,但彼此臉上都是衷心的笑。
“走吧,我們回家。”
他朝沈聽荷伸出手,把她從地上拉起來,兩人攙扶着往馬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