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108挨了一頓痛罵。

為着他那不合時宜的荒謬嘔吐行為。

被隊友訓斥的年輕人低眉耷眼，呈現出蔫蔫的神情，實際上眼下他的腦子裡仍舊像是有人在掄大錘，咣咣砸出一片五顔六色的星星。

所有人的智腦都陷入停止工作的狀态，這一異常情況引起了重視，他們試圖調校裝備，但顯然毫無用處。

“我們會被罰嗎？”

那該死的叛徒跑得比泥沼魚還快，一晃眼的功夫便不見蹤影，D108忍不住低聲問。

或許因為他是組員裡最為年輕的一個，導緻這隻獵犬的思維比較跳躍。

“我不想受罰。”

失敗的小狗要遭受嚴厲懲處，馬普茲科學院的管理者相當善于使用“鞭子”。

每當他們因為外面的新奇世界而蠢蠢欲動，對方就會直接送來清洗大禮包，将那些不好的、容易引起劣化的苗頭全數掐滅。

D108覺得他的隊友也不喜歡這種對待，因為他的同伴顯然知道什麼是“恐怖電影”。

活着的人類總會萌生出各種各樣的欲望，比如挖蟲子，比如看短片，每次外勤是他們為數不多可以接觸到正常人類的時機。

于是馬普茲科學院時時刻刻關注他們的心理健康，不讓狗群因為其餘的事物而分心。

“閉嘴。”

惱火的組員仍在一邊嘗試讓智腦恢複工作，一邊順着目标消失的方向分散搜索。萬幸他們在設備徹底宕機前，将最後一條坐标通知發了出去，否則事态還将變得更為糟糕。

“我們本該抓住他！”

“我們應該已經抓住他了！”

“他很危險……”

小狗還在試圖提醒同僚：“他的同伴……他的同伴不是正常人……”

“唯一不是正常人的隻有你！”

經驗豐富的老狗看起來幾乎耳朵噴火：“你真的是第四期的合格隊員？！什麼樣的行動成員會在盯梢的時候吐出一座彩虹噴泉？！”

“就算吐的是内髒你也應該咽下去！”

“科學院沒有耐心了……”

同組成員的神情帶着一絲焦慮。

“這三年裡我們一直在失敗，連一名窮途末路的殘廢逃犯都捉不住……BS9017小組被回收後徹底失去了消息，連隊長都沒辦法将他們撈出來。”

年長一些的男人反複戳弄智腦，透露出一點神經質的機械性刻闆：“我不想像他們一樣被科學院回收。”

“我不想再被清洗一次。”

五人組打散奔赴不同的方向，這對倒黴蛋組合正一路追蹤前往郊外的工廠區。

D108很久沒說話，最終他微微地蠕動了一下嘴唇。

“我也不想。”

他低聲說。

“我也不想被清洗……執行外勤的時候我見到了很多人，記住了很多東西……我不想忘掉。”

清洗真的很難熬。

即便是忍痛能力極強的狗群也十分懼怕随之而來的剝奪感，構成他們認知的記憶在被逐漸剝離，一度豐富的情感也會歸于淡漠，那種自我瓦解般的恐懼令所有行動成員都為之膽寒。

D108摸了摸自己的槍。

“我們會捉住他。”

當然這是一個過于美好的期望。

因為剛一踏入廢棄工廠的組合就迎來了包抄大禮包。

那名叛逃的前任艦隊指揮官就像悄無聲息的幽靈那樣，潛伏在犄角旮旯中，一槍射穿了D108的右腿。

沒有任何一絲動靜被偵測到，連心跳都趨近于無聲，男人仿佛蟄伏的獸，注視着獵物走入攻擊範圍。

他甚至挑了一處熱成像警報的死角。

這一槍非常狠辣。

在便服内側，D108實際上依舊穿着着貼身護甲，可以讓他免疫大部分傷害。但是敵人精準地狙中了防護甲的關節韌帶，激光直接從刁鑽的角度貫穿對方的膝蓋。

三發點射，一槍廢掉了小狗的腿，另外兩槍目标明确地燒焦他暴露在外的手掌。

不緻命，但要命，當場将他的戰鬥力清零。

D108的同伴已經當機立斷地展開反擊，毫不猶豫地向着點射傳來的方向開火。

獵犬小隊配備的武器威力更大，瞬間炸平一整面牆壁。

從崩落的石屑中蹿出去的男人快到看不清身影，隻一秒的時差便再度隐沒在障礙物之後。

這裡是一處荒廢的鑽探機工廠，擺放着太多生鏽的大型設備，部分承重柱顯現出搖搖欲墜的傾向，仿佛再多挨一槍就要撲街。

“*他**的！他的腿不是斷了嗎！”

暴怒的年長獵犬立即伏低身體，同樣以建築殘骸為依托繞場行動。

“他的腿不是斷了嗎！”

甩掉外套的朗不為所動，連呼吸的節奏也未曾改變。

卡蘭提供的機械外骨骼太過奇異，比他以往見過的任何裝備都更為貼合，好像它專門為他而生那樣。

時至今日，男人開始好奇自己的旅伴身上還有哪些神奇的小秘密，他覺得即便自己當面提問，對方也會溫和地笑着看過來。

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的獵犬已經調整完狀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