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記得自己在阿拉穆特有什麼熟人,安德烈除外。
“星港。”
對方毫不客氣地笑一聲,掀起了自己的頭盔。
“你們那對黏在一起的會長和副會長呢?還有那位女孩——她去了哪裡?”
對方這次沒有使用合成音,導緻海因茨并未在第一時間分辨出來。
是那名冷淡嚴肅,但行動規範的入關稽查隊的隊長。
護具下的臉介于年輕和成熟之間,典型的哈默拉居民的長相,五官輪廓很深,眼睛同樣是棕色。
不知為何,Ignis的指揮官湧起一股尴尬和作弊被抓的心虛。
“她在避難所。”
海因茨清了清嗓子,硬着頭皮回答。
“目前應該很安全。”
對方聽聞後,再度拍了拍他的肩膀,力氣很大。
“挺好,像個樣子。你和我想象中的會計員不太一樣,練過射擊?”
更尴尬了。
差不多要達到讓霍爾曼家族的旁系繼承人坐立不安的程度。
好在對方響起的通訊信息救了他的命。
“基本清理完畢。”
稽查隊的隊長看向遠方:“主部隊在返程途中,裂隙已封閉。大部分飛船停靠在軌道港,但是那位會直接返回阿拉穆特。”
“不用在這守着了,找你的同伴去吧。城市之後會進行二次大消殺,以确保不會有任何污染源殘留。”
“接下來一陣子都會很亂,别和你們商會的人走散了,到時候可不好找。”
然而海因茨抓到的是另一個重點。
“返回的飛船會停在哪?”
朗和卡蘭開着金烏跑了,不知道能不能順利溜回來,他得自己想辦法。
稽查隊長瞥了一眼,像是在奇怪這個問題的用意。
“伊斯罕宮前面的廣場,交易區外圍的盡頭,你問這個幹——喂?!”
這位一起掃蕩了幾條街的外來戶一把将槍拍進他的懷裡,轉身拔腿就跑。
交易區很大,交易區盡頭的廣場差不多隔着十多公裡的距離。
海因茨想辦法找了艘小型懸浮艇,沿着七拐八拐的街道往設置好的方向沖。
一路上他無數次擡起頭來,盡管知道可能性不大,但他仍舊希望看見那具黑色的機甲。
然而沒有。
他和自己的同伴完全失聯。
眼下他完全不知道要怎麼找到對方。盡管相信朗的個人能力,但擔憂的仍舊情緒壓在胃裡,随着那些軌道環的碎片簌簌碎裂,帶來些反胃的感受。
龐大的戰艦逐漸降落,攻擊性矩陣尚未收攏,它們森嚴地矗立在原本屬于伊斯罕宮的位置。
山體之下的林立建築群前,是平整而寬闊的廣場,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蓄水池為戰艦停栖而造。
那是外來者所被允許踏足的邊緣地帶。
海因茨趕到時,正看到一整條隔離帶被緩慢拉起,警衛隊在驅逐所有試圖靠近的人群。
停機閘口的厚重艙門旋轉收縮,近十條龐大的機械臂拖動,将占據了停機艙一小半位置的貨物一點點運送出來。
那是總長度超五十四英尺的巨型重甲,深黑色的機身上斑駁遍布,摻雜着無數白痕,裂開深深的紋路。
在它之後,哈默拉的核心武裝部隊正列隊魚貫而出,同警備隊員一同押解這常規之外的可怖武器。
走在最前方的男人身材高大,腳步穩健如同野獸。
海因茨的小破艇幾乎一頭紮進水池裡,來不及停穩就往下跳。看見機甲的瞬間他的心髒都為之凍結。
滑下來他時踩到冰冷的積水中,膝蓋磕到通往蓄水池的階梯,整個人趔趄一下。
“安德烈·哈德森!”
一瞬間所有的槍口全部對準這個方向,幾乎将Ignis的駐軍指揮官掃成篩子。曾經經曆了太多次暗殺行動和自殺式襲擊的哈默拉武裝部隊動作快到難以辨識,每一根手指都準确地壓在扳機上。
一隻擡起的手及時制止了這樣的情形發生。
琥珀色的眼珠隔着遙遠的距離看過來。
站在那的男人沒說話,也沒有移動。他的身後是破碎得不成形狀的金烏。
Ignis的指揮官一瘸一拐地往前跑。
上一次發生類似的情形,他們還身處于内網的模拟戰中。嬉皮笑臉的下士走過去捏住他的鼻梁快速止住流出的血。
現在,擁有相同面貌的男人呈現出一種冷淡的漠然。
對方看着把自己搞成棕黑色頭發的Ignis指揮官不顧一切地沖到躺着的機甲邊,艱難地試圖去掀駕駛艙的艙蓋,但是變形的部分死死鉚合在一起,鋒利的金屬邊緣切入掌心。
“怎麼回事?”
蘇萊曼聽見他那愚蠢又純然、缺乏警戒心的長官發出提問,毫不死心地扒拉着艙門,沒有考慮身份與場合,隻是将視線飛快地看過來一瞬。
“怎麼會受損這麼嚴重?朗呢?朗還活着嗎?卡蘭沒有和他在一起?”
男人慢慢地走近一步。
即便踏過淺淺的水面,他也沒有發出任何響動,就像捕獵前的大型猛獸那樣悄無聲息。
仿佛後知後覺地嗅到不同尋常的氣息,對方終于擡頭看着他,僞裝成棕黑色的眼睛裡帶着點茫然的情緒,甚至不曾做出防禦性的姿勢。
蘇萊曼抓住了沒有躲避的手腕,被割破的掌心流出的血沿着他的手指滴落。身體接觸的瞬間,發揮作用的黑匣子系統啟動,将覆蓋在對方虹膜之上的那層僞裝消融殆盡,露出一雙綠色的眼睛來。
“我說過。”
他很喜歡這樣的顔色,同他所佩戴的那枚祖母綠戒指交相輝映。
于是蘇萊曼将Ignis的指揮官拉近一些,沾着血拇指在對方的眼尾按壓一下,留下一抹長長的、帶着餘溫的紅色血痕。
“長點心吧,海因茨·霍爾曼,别再什麼人都随便相信了。”
“不然會被偷偷抓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