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緻閱讀過帝國分裂後的曆史。”
當他們終于步入艦橋區,卡蘭輕輕地解鎖了所有航行地圖,将那些漂浮的光粒子小行星模型釋放出來。
“許多星球從宜居人口區域列表上消失了。而之後,還将有更多這樣的存在。”
“其中有一些或許會複蘇,但它們的常駐居民,将不再是原來的那一批。”
那雙眼眸靜靜地看着自己的伴侶。
“比如卡姆蘭。”
朗一時之間沒有說話,他依舊很難面對這樣的話題。
卡姆蘭如同一桶融化的鋼水,兜頭澆下,融化他的血肉骨骼,差不多要連他的靈魂都焚燒殆盡。
直面獵犬小隊和塔娜時,他可以擺出冷靜又淡然的表情,去叙述曾經的一切,但是隻剩下他和卡蘭兩個人時,他做不到同樣的無畏。
“還是說回塔斯曼殖民星吧。”
在沉默了很久之後,男人勉強笑一笑,和星艦的主導者一同坐在主位上。
“身處于舊地的人類可能沒辦法想象,每顆星球上隻居住着幾百萬人的景象,但太多的功能性星球其實不需要那麼密集的常駐民。”
“比如沙瓦勒,它幾乎隻為克裡芬家族和核心政要提供相應的服務。再比如塔斯曼和加利多尼亞,前者作為以加工業基地和農業生産基地自居,而後者則是提供農作物和自然資源的功能性兼資源型星球。”
“塔斯曼的常住人口有三百萬,其實在求救信号送抵卡姆蘭時,大概還有約二十萬名幸存者留存。”
慢慢地說着,朗的眼神低垂,右手無意識地撫摸着外骨骼肌的鉚接處。
“劫掠軍在清洗完大半個星球後,盡情地展示了自己的震懾力,也不再有地表武裝力量能與他們相抗衡。于是這些流竄軍終歸留下了一些‘服務階層’的平民,過剩的物資消耗不完,而在物質極大富裕的時候,也沒有太多自相殘殺的必要。畢竟屍體不清理是會發臭的。”
“他們打算将塔斯曼發展成常駐基地,順理成章地繼承所有還沒有被完全摧毀的部分,工人是必須品。這些劫掠軍甚至計劃着進一步擴張自己的地盤,将勢力區域向卡姆蘭邊境線的方向推移。”
卡蘭輕輕地摩挲着對方的手,學着朗曾經做過的樣子,将那攥緊的拳頭攏在掌心,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他沒有一顆跳動的心髒,也不再帶有活人暖洋洋的溫度,但在這樣的動作之下,男人緩慢地舒張開了手指,安靜地貼着他。
“我記得你說勞倫斯花費了一年半的時間帶着艦隊趕到。”
“沒辦法,我們相隔的距離以光年為單位,不能像舊地那樣,坐着飛機進行環球一日遊。”
這是個過于蒼白的笑話。
而那時距離塔斯曼慘劇的發生,已經過去了整整兩年。
“經曆過大規模的消耗,塔斯曼存活的普通居民在艦隊趕來的過程中,實際上大約隻剩下三萬不到。其餘的部分全在過去兩年中耗損殆盡,因為饑餓、過度勞作、後續性毒氣感染,以及虐待和毆打。劫掠軍提出談判條件,要求第五軍後撤,放棄對于塔斯曼的軍事行動,并且劃出緩沖帶和兩顆附屬星球,否則他們将處決剩餘平民。”
“他們希望第五軍能夠被争取過來,脫離聯邦的調配。”
“勞倫斯曾經是有一位兒子的,卡蘭。”
那隻金棕色的眼睛裡帶着悲傷的情緒,像是有很多未盡的言語。
“所以那份遲來的求救信号才會在發往首都星的同時,一并直接發往了卡姆蘭。”
“他是否……”
曾經的新型人類坐直身體,慢慢地抱着自己的伴侶,将那顆頭發翹得亂七八糟的腦袋抱在懷中,溫柔地揉一揉那些叛逆的黑發。
“在勞倫斯趕到時,還活着。”
朗沒有停下話語,隻是用手臂同樣回抱住對方。
“考慮到這名年輕人的人際關系,劫掠軍沒有将其連同普通平民一起擊殺,而是扣留在手中,方便随時向拿到支援調令的軍團長提出條件。”
“他們希望卡姆蘭的駐軍從此敞開大門,将交易帶和邊防區整個劃出去。哈默拉的成功令他們意識到,隻要力量夠硬,獨立是可行的。”
在這樣的情緒中,卡蘭讀到了那流着血的結局。
“而勞倫斯的回答是不。”
男人的聲音很低,這是同他關系親密的人的過往。它不算是一個秘密,因為參與了塔斯曼平叛戰役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這件事。
“他收到通訊,看見了自己的兒子,然後說了唯一的一個單詞。”
“不。”
彼時仍舊以不墜的白鷹,而非金烏作為艦隊标識的第五軍,面對做足了準備、防守得如同鐵壁的殖民星球,在判明沒有任何迂回或者繞後奔襲的營救手段後,以鐵血的姿态掐斷了對方的要求。
為期三個月的塔斯曼平叛戰役随即拉開帷幕。
聯邦不想花大精力去解決那些蹿來蹿去的流浪勢力,他們無非是覺得這樣的散裝力量終究隻是小打小鬧。
但是近三百萬人的血案制造了輿論壓力,同時卡姆蘭的内線通報一則接一則,急得眼睛發紅的艦隊指揮官差不多一天之内發出了上百次軍隊轉移申請,迫使政府不得不調動迫切請求做出支援行動的第五軍進行幹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