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夫塔爾礦業公司在最初不是屬于維塔大君的嗎?”
加西亞笑了。
“你說得對。”
他看見艾琳·霍爾曼的照片,端詳了很長一段時間,并且連帶着翻動對方入職科學院的履曆。
“所以為什麼他們要向塔夫塔爾礦業公司砸入這麼多資金,如果隻是看中金屬礦,聯邦境内也有一部分值得投資的功能性星球,遠比挖動帝國的高層、辦理全套手續更簡單。”
“可能是吃飽撐的。”
年輕的文盲回答。
“你知道,富N代創業就喜歡到處燒錢玩。我記得最初是小霍爾曼和維塔大君簽署了貿易協定吧?好像一直都在生效,維塔大君倒台也沒影響塔夫塔爾礦業集團賣金屬。”
伴随着他的話語,阿方索将資料翻到最後一頁。
綠色的眼眸透過虛拟成像看過來。
脫離了青年人範疇的霍爾曼現任家主,卡特·霍爾曼,正以一種溫和的表情微笑。
這是聯邦内網上最具有辨識度的一份影像。
加西亞閉上眼睛。
他試着去回憶一份太過久遠的聲音。
那聲音非常年輕,年輕到同真正的成年人還有一點距離。
每句話的末尾都帶着笑意。
說出的第一句話是“好,不去醫院”。
“說不定聯邦也找不出來的錢,全部流入了塔夫塔爾。”
再度睜開時,革命軍領導者的臉上露出一些奇異又古怪的表情,似笑非笑,更近似于隐晦的厭惡。
“這樣的故事發展會很有趣。”
“加西亞,我覺得你……得找點其它的興趣愛好。”
胡塞的語調相當認真。
他抓撓自己的頭發,将紅發撓成一團雞窩:“說真的,我總感覺你像一大團風滾草。”
很好,起碼從咕咕鐘這樣的無機物,進化成了植物,離人類隻差一小步。
“就是那種……”
副指揮抓耳撓腮地組織語言:“看着沒什麼想要的東西,風一吹哪都能滾的類型,你懂吧?”
“而且你滾的方向有問題,無論誰給了贊助費,也不至于讓你長年累月追着一個男人挖信息。砍誰的腦袋都是砍,真讓你這麼煩的話——”
“真讓你這麼煩的話,也不是沒有解決方法。”
聒噪的家夥還在試圖說服自己的朋友。
“等我們把聯邦一起打下來,你想找誰到時候慢慢找不行嗎?”
“我幫你把那些世家成員的腦袋全挂電線杆。”
“對方活着我不放心。”
阿方索沒生氣,他已經習慣了自己的副指揮東一錘西一棍的說話方式和跳脫思路。
“每次想到有人輕飄飄地落來一個眼神,看着我的過去,看着我的現在,我就覺得對方還是盡早離世更合時宜。”
長長久久的觀察目光如同一根紮進骨頭中的刺,也像是船隻上生長的藤壺,讓人想将這種不快徹底毀去。
“人是惡毒的,善意是遭恨的。”
他望一眼戰艦的窗外。
太遙遠的恒星也隻是一個個閃爍的小點,宇宙的大部分區域都浸沒在黑暗中。
黑暗是野獸的遊樂場,是怪物的溫床。
在露出笑容時,大部分人都會覺得這位外表端正的叛軍領袖是個正直又好說話的人,然而事實恰恰相反。那綻放出花言巧語的靈活舌頭帶着毒,将黑白颠倒的事情攪成灰色的泥水。
“有人想要馴養野獸,那麼野獸将會先一步咬斷他的喉嚨。”
“一個人展現出良好的教養與友善,并不比傲慢驕縱者更為文明。無論自謙者還是自傲者,他們一樣從更弱的人手中拿走東西,拿走房屋土地,也拿走面包和尊嚴,然後善意地自繳獲的物件中挑選出一條保暖的毯子還回去,情真意切地說‘我見不得可憐人凍死街頭’。”
“或許偶爾有一兩位真心的聖人,不求回報地行善事做善行,也隻會讓我更加厭惡。”
藍色的眼睛裡泛着深不見底的黑,阿方索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溫和。
但是當他真正站直身體,身量高挑的男人帶着一股常年領兵的果斷,同穩坐辦公桌後的文職人員截然不同。
“聖人不應當高高在上,否則人們會搞一些偶像崇拜,就像膜拜木偶泥胎的神像那樣。”
他打了個手勢,一個折斷的手勢。
“我這樣低劣的人最見不得三樣事物:貴族,資本家,以及聖人。”
加西亞說。
“所以我要将這種人扯下來,扯進泥裡來,扯到同樣可悲的、掙紮的世俗泥潭中來。”
男人拍了拍胡塞的肩膀,神色溫柔又親切。
對方是唯一一個理解他肮髒又滿懷惡意的真面目,同時也心大到沒當回事的家夥。
現在,他幾乎肯定塔夫塔爾礦業集團的持有者和革命軍的贊助者是共同體,區别隻在于對方究竟是霍爾曼家的誰。
加西亞的手指點了點卡特·霍爾曼的全息影像,指尖觸碰那雙綠色的眼睛。
他做出一個無聲的口型。
“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