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斯金!索斯金長官!您的通訊!”
剛重新設置完畢的戰時指揮中心裡,唯一的超光速粒子通訊頻道要留給革命軍領袖,以方便對方随時傳達新的指令。
勤務兵跑進來的時候,隻看見一個将雙臂幾乎全部探到裝甲車下面的背影。
一聲不吭蹲在地上給多地形裝甲車換零件的男人站起身,他如同一頭壯實的北極熊,淺淡的金發配着同樣冷淡的表情,讓人下意識地會覺得這位駐地臨時負責人是一位相當不好惹的人物。
他将沾滿污垢和機油的手在褲子上擦了一下,想一想,又飛快地擡起胳膊,用小臂的部分蹭了蹭同樣髒得夠嗆的臉。
DH7116被成功奪回,但後續的麻煩還遠遠沒有結束。
部隊的總副指揮胡塞為了馳援被圍困的BK307,帶着大部隊以最快的速度啟航,連續曆經躍遷點,趕往阿方索的身邊。
于是遺留下來的問題全部又暫時回歸到了索斯金的手中。
這混合着舊地斯拉夫人血脈的高大男性在站直身體時,比身邊的士兵要明顯高出小半個頭來。
生長在中立1.03倍重力的環境中,也沒能對其可怕的身高造成任何影響,如果他的母親帶着兒子從小漂在零重力的太空船上,簡直難以想象對方會長到多高。
現在,收到部下呼喚的臨時負責人終于勉強打理完了自身的形象,大步走向建築物。
阿方索開啟通訊的理由有很多,其中最大的可能是當面通知之前打敗仗的處理結果。
彼時,留守的部隊和武裝同敵方差距太大、确實無法與突然大規模進攻的帝國鎮壓軍相抗衡是一項事實;由他負責的哨崗星球一度落入敵方手中、導緻所有人吃了有史以來的最大一場敗仗,則是另一項不争的事實。
對于即将揭曉的答案,索斯金面無表情。
然而當他進入臨時指揮部,由光粒子組成的等待身影并非阿方索或是胡塞中的任何一位。
女人趁着人還沒到的這段時間,正瘋狂地奮筆疾書,唰唰唰地在光屏上連點,給那些需要批準的醫用物資做批準驗證。
索斯金愣了一下。
然後這粗糙又沉默的男人站在原地再沒動彈。
“埃爾莎。”
他慢慢地喊了對方一聲。
聽到動靜的女人一把推開懸浮屏,擡頭時表情充滿暴躁的情緒。
“***!”
她罵了一句:“什麼都不夠用,沒有鎮痛劑,沒有修複劑,沒有各種抗生素!”
然後脾氣火爆的首席醫療官站起身來,兩步走到未婚夫身邊,上下打量了對方一遍。
“挺好,完整的。”
她最後評價道。
“你臉上和褲子上是怎麼回事?”
索斯金無聲地将手往身後背了背。
“在修車。”
堪稱言簡意赅的回答。
會在休息間隙給對方寫長篇大論的信件、以毫不吝啬的熱情語言表達愛意的男人,真正和戀人面對面交談時,就變成了一個鋸嘴葫蘆。
那些帶着思考與快樂的語句仿佛被他全數咽回肚子裡,多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最後他想了想,問出一個最為關心的問題。
“你還好嗎?”
“啊,好,好得快要過勞死了。”
沒好氣地回答一聲,負責主艦的首席醫療官毫不客氣地擡起一隻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看見了嗎?黑眼圈。”
“每天睡兩個小時,因為那些該死的治療艙不夠用,我得親自替那群腦子有坑的傷員做緊急處理和接合手術,将他們那些流得到處都是的内髒塞回去,或者是把各種還算新鮮的胳膊腿給原樣拼好。”
“年輕人——到處找死的年輕人。”
“我考取醫學院的時候每天隻睡兩個小時,給比利大君那個老不死的東西提供奴隸式服務時依然每天隻睡兩個小時,現在你跟着革命軍跑了,我還是每天隻睡兩個小時。”
一口氣怼出一大段話,埃爾莎将那些亂七八糟的頭發全部捋到後面,露出目光清明的眉眼來。
“我未來的孩子如果敢報考任何一所醫科大學,我就打斷她的腿。”
索斯金又沉默了一會。
他注意到對方說的是通用語中的“她”。
“女兒,很好。”
單個詞往外蹦的男人最後回答道。
“我喜歡女兒。”
他伸出手去,想摸一摸構成愛人影像的腦袋的位置,但是在瞥見胳膊上的機油後又收回了自己的手。
“你喜歡救人。”
“她如果像你,就好了。她會救很多的人,成為最厲害的醫生。”
被對方匪夷所思的關注點堵得說不出話的女人差點氣到笑出聲。
“還沒有結婚你就想到了孩子?你和我看上去像是有精力養個孩子的狀态?”
“不想生就不生,隻有你和我。”
低沉的聲音回答道,索斯金還在衣服上蹭自己胳膊,試圖将那些厚重的機油給刮幹淨。
“我們等到戰争結束再認真商量。”